他听着很满意,眼底的笑意加深了许多,点点头道:“嗯,往后便这么样。”她的手却有些发颤,十根手指头绞在一块儿,又生怕被他发现而急急松开。
这个男人,正在以这样强硬的姿态一点一点地蚕食她的生活。
他似乎从来不曾强迫过她做什么,然而言谈举止里头却带着全然的不容置喙。从宣告他是她的未婚夫到送她回家,到剪彩那日她偷溜后的突然出现,再到今天带她来小东门踏月、让她唤他二少,分明才十多天的工夫,他却将她逼得这般紧。只是面上他将礼数做得那么周全,她根本无法拒绝他。
邱霖江发现了如蕴的紧绷,然而他的下一句话生生逼出了她的仓皇:“既你唤我二少,那我定然要买一只天灯来送你。只可惜了,我并不会折千纸鹤。”
如蕴的脸瞬间刷白,她倏地抬眼望向他,眼睛睁得发亮:“你……你说千纸鹤是什么意思?”她的反应本是在他意料之中,然而还是令他不悦了。他微拧着眉,说:“怎么,双梅河边的草地,就只许你和沈清赐去了?”
那一晚他竟然也在!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如蕴一时间各般滋味翻涌上来,找不到一个字来答他,只能惊愕失色地盯着他。那本是她仔细收藏的关于沈清赐的美好记忆,现在方知那场景里竟原有个他。不是气愤,亦不是窘迫,如蕴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邱霖江是故意说出来的。其实草地里那轻微的“沙沙”声是他不小心碰出来的,还不曾想好到底要不要出面,沈清赐已然先了他一步。那时候隔着桂花树和婆娑的暗影,虽然四周很暗,他却愣是把不远处她欣喜而期艾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沈清赐送她不值钱的千纸鹤她就那般欢喜,现在,他只是想她别再生疏地唤自己“邱先生”而作“二少”,她竟就紧张得直绞手指头,仿佛香葱白茎般的手指绞得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立于岸边,如蕴见他真的沉下了脸,忙浅促道:“二少……二少,不如我去买那天灯吧,你……候在这里便是。”邱霖江却已然没了放天灯的兴致,目光淬利,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是疏懒之意:“不用了。”
晚风拂过来,翩跹了垂柳的枝条。他和她就这么站在水岸边,碧玉盘在空中洒着光,一只只的香斗仍旧在烧,烟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闻起来倒不觉得腻。袅袅的香斗烟雾朦胧了天边的月色,景致也越发地悦目起来。
邱霖江没有说话,如蕴自然也静默无言。只是不知为何,望着头顶上空的那轮玉盘,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却是曾经沈清赐同她说过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今时,她和沈清赐真真分隔了天涯的两端,亦不知是否共相望。而站在她身侧的邱霖江,时而清寒逼人,时而细致舒缓,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这是赵如蕴第一次觉得,她看不透邱霖江。
他们后来没再说什么话,天灯也自然没有放得成。将她送到宅子大门口的时候,邱霖江和如蕴比肩而立,他说:“四日后,我会再来这里接你。”
四周围静悄悄的,宅子的大门关得很紧,外头也不见有行人路过,只有她和他。身后有两株似是年岁已长的广玉兰,夜色里吐露着淡淡清香。
沐浴在这样的香气里,他继续说:“如蕴,别再置气了。这一辈子,你的丈夫只可能是我,邱霖江。”
她的心先是一震,而后一颤,言语早已苍白。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有过一颗很好看的珍珠坠子,本是旁人送给她的,但赵如茵一直同自己争抢,说这珍珠坠子其实是属于她的。久而久之,连她都觉得这坠子真的是赵如茵的。
十几年后的现在,如蕴恍恍惚惚。小时候那次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就是在这样的恍惚中,婚期终于到了。沈清赐,也一直不曾出现过。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邱家的大门口张灯结彩。穿着雪白的西式纱礼服,戴着拖地头纱,赵如蕴双手捧花坐在车内,脸上却不见喜色。临出门时,妹妹赵如茵嫉恨的目光也还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