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变胖了。
他送出去玩宾果的那个女人大约一百八十磅重。但这个进屋来的女人至少重三百磅,或许不止。她必须微微侧身才进得了后门。大象般的臀部和大腿在绿色尼龙长裤下呈波浪状动着。她那身在三小时前只是有点太白的皮肤,现在病态似的苍白。他虽然不是医生,但也能从那皮肤看出严重的肝脏受损,或初期的心脏病。那双眼脸极厚的眼睛轻蔑地望向理查德。
她的一只肥手上拿了只巨大的冷冻火鸡,那火鸡在塑胶纸包内怪异地扭曲,像是自杀后的躯体。
“你在瞪什么呀,理查德?”她问。
你,莉娜,我在瞪着你看。因为在一个我们不会生育的世界里,你就会变成这副德行。在一个没有任何东西让你爱的世界里,你就会变成这样,尽管你的爱是有毒的。这就是在一个只进不出的世界里变成的莉娜。你,莉挪。我在瞪的就是你。
“那只火鸡,莉娜,”最后他勉强说,“那是我见过最大的火鸡。”
“呃,别光站在那里看呀,白痴!帮我拿呀!”
他接过火鸡,放到桌上,感觉到冷冻肉冒出的冷气。火鸡碰到桌面,听起来像块木头。
“不是那里!”她不耐烦地喊着,指指餐具室。“那里哪放得下!放到冰柜里呀!”
“对不起。”他喃喃说着。在有塞兹的世界里,他们是没有冰柜的。
他拿着火鸡走进餐具室,那里面放了个长型冰柜,在白色的日光灯下,看起来像副白色的棺材。他把火鸡连塑胶包装一起塞到冰柜里,和其他冷冻的禽类或兽类在一起,然后又走回厨房。这时莉娜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一盒巧克力,正津津有味地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那是感恩节宾果,”她说,“我们提前一星期玩,因为下星期菲利神父得进医院去拿膀胱结石。我赢了最难的那种。”她得意地微笑,牙齿上沾着溶化的巧克力。
“莉娜,”他问道,“你会不会很遗憾我们没有孩子?”
她看着他的神情,似乎认为他疯了。“我要个烂猴子做什么?”她说着,把剩下半盒的巧克力放回柜子里。“我要睡觉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呢,还是要再回那里摸你的打字机?”
“我想再到书房去一下,”他的声音出奇镇定,“不会太久的。”
“那玩意儿可以用吗?”
“什么——”但他还没问出口就会意过来,不禁感到一阵歉疚。她知道那台电脑,她当然知道。塞兹的删除并未影响罗杰和他一家人的轨道。“噢。哦,没用。那东西一点用也没有。”
她满意地点点头。“你那个侄儿。总是满脑子雾水。就像你一样,理查德。”她粗哑有力地大笑出声——一个年华老去的老鸨笑声——使他有一刹那几乎要扑向她。但接着,他发觉自己的唇上也浮出微笑——一丝冷酷的笑,就像那个代替了塞兹的冰柜。
“不会太久的,”他说,“我只是要记下几件事。”
“你为什么不写一篇可以拿诺贝尔奖的故事或什么的呢?”她漠然地说,晃着肥胖的躯体走向楼梯,大厅的地板吱嘎作响。“我配的老花眼镜还没付钱,我们的录影机分期付款也已经落了一期。你为什么就不能多赚点该死的钱?”
“这个,”理查德说,“我不知道,莉娜。不过我今晚很有灵感,真的。”
她转身瞄他一眼,似乎想要开口讥讽——说他的灵感到现在还是没能让他们生活宽裕些,但她这辈子只能跟定他了——结果她没说。也许是他的笑容阻止了她。她上楼去,理查德站在楼下,听着她如雷的脚步声,觉得前额冒汗,既高兴又恶心。
他转身走回书房。
当他这次打开电脑时,CPU没有嗡嗡作响了,却发出不规则的低吼声。那个电动火车变压器几乎立刻传出焦味,而当他按下“执行”键,消去理查德叔叔,生日快乐!这排字时,整部电脑便开始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