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说着说着,似乎极力想转过头来看我,但始终被某种真理般顽固的力量制止住。
我无话可讲。
“我永远也看不见你的脸。”女孩说,“第五佑一,六年前我是十六岁,现在仍然是,现在我们一样大。不管怎样,父亲的绳索已经骤然拉紧,在你我同是十六岁的时候,不是吗?你得沿着绳索走下去,就像现在我们这样,离开海岸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独自一人,去背负一个像探索宇宙一样巨大的使命?”
“并非独自一人。”
“还有谁?”我问。
女孩极力想改变游行的姿势,她似乎想让自己整个人转过身,向我游来。可最后还是失败了。那股力量阻止了她。
“我。”女孩定定答道。
话音刚落,鱼群就上前遮掩住女孩的身影,待到鱼群散开后,女孩无影无踪。
六年来的每个夜里,她都是这样消失的。我一如往常游到她消失的地方,四下寻找,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结果没有。我时常会想起多年前她留下一根头发,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行难认的笔迹:“飞翔的荷兰人。”
我回到海岸边时,夜已经很深,我抬起手臂,端详父亲离开前留下的防水表。
一个小时。用于计时的指针不偏不倚停在“12”上。我在水下待了一个小时,然而这还并不是我的潜水极限,我还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或是对氧气的急切需要。
我走到码头前,两手转动辘轳,躺在沙滩上的锁链随之梭梭动起来,锁链一头拴在岸上的起重装置上,另一头在海里,拴着铁质的渔笼。渔笼上岸后,我将鱼转运到水箱里,然后在渔笼里重新放上鱼饵,将渔笼再次拖入海中。回到木屋的当儿,大南一家的灯光正好熄灭。他们一向都睡得很晚。通常这会儿,我的耳边会响起水田西的歌声,并不是说真的在我跟前唱,而是在脑子里,入睡前定时回想她的歌声来,那首歌很奇怪:
阳光想要杀死我们,雨水想要救活我们,不存在的雨啊,不存在的鱼啊,天空没有黑云,天空明朗干净,海鸟一只只来,一只只走,引导着路,方向虽无,但迷茫远去,船开往天空,溺女,和尸体们。
在睡前,我又回想起很久以前的、就像今天的这样一个夜晚,我跑到大南家,问他“飞翔的荷兰人”是什么意思?他思索了很久才告诉我,他说:“是你父亲,飞翔的荷兰人就是你的父亲,意为永远在海上漂泊,无法返乡的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