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坐在轮椅上，嘴抿得紧紧的。安辛说得都对，她知道。但是，这样的人情欠下去，她还不起。

“等你真把书局留住了。”安辛拍拍千家的肩，“至少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到那时你抱着你的小书局挨饿受冻，只要能撑，就谁都不用亏欠。”

千家坐在轮椅上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安辛的建议。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千家忍不住苦笑。这世界真的不存在公平，同一个世界里，有人如她没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人却能像柏家兄妹，到处置房产、度假别墅，一年也不过住上一两周。

是她不努力吗？是她不够勤奋吗？还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所以啊，看也就看了。”安辛感觉到千家的低落，玩笑着开口，“要是放在以前，你都必须以身相许了。”

一天的检查，千家和安辛两人都累得浑身酸痛。安辛是因为整整用轮椅推了千家一天，主楼副楼、三楼六楼地一通跑；千家是因为拖着那么沉的一条腿，上床下床，去这边到那边。最后千家躺在床上，安辛坐在千家的轮椅上，谁都不肯再动了。

“我肚子饿了。”千家躺在床上，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我也饿了。”安辛坐在轮椅上，背靠椅背，头向后仰着。

“我想吃东西。”千家又开口。

“我也想。”

“你去买。”这人反应这么迟钝的，千家决定把话挑明。

“你怎么不去买？”安辛歪着头看千家。

“我去买？”千家晃晃自己的伤腿，“买早餐吗？”

“外卖好不好？”安辛用尽全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披萨，还是麦当劳？”

“我真想大哭一场啊。”千家伸手拽出枕头蒙住自己的头。

“怕了你了，我去买。”安辛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站了起来，“你病好之后要给我做助理，五十个小时。”

千家伸出双手作揖，枕头底下还传出闷闷的声音：“我愿再多送英雄十个小时，以表达小弟不胜感激之情。”

“嘿嘿，那就却之不恭啦。”安辛转身出去。

走了还没五分钟，千家的电话响起，千家掀起枕头看了看，屏幕显示是安辛。

“喂，怎么了？”枕头又遮回到千家脸上。

“你要吃什么啊？喝粥还是炒菜？或者炒面？生煎？点心？”

“喝粥吧。”

“嗯，好的。”安辛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电话又响，接通，安辛迫不及待地问：“你要喝什么粥啊？鲜虾粥？皮蛋瘦肉粥？艇仔粥？”

“鲜虾粥，谢谢。”千家在枕头底下闷声闷气地回答。

枕头遮着灯光，四周暗暗的，而且还隔绝了门外走廊上的嘈杂声。千家竟然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受伤可以吃海鲜吗？皮蛋瘦肉粥吧。”

“你都有主意还来问我？”千家皱眉。

“谁让你不说皮蛋瘦肉粥的？”安辛理直气壮地问，“你要是刚好说想吃皮蛋瘦肉粥，然后我买回去，你想想你会吃得多开心啊。”

“我错了。”千家心里喊投降。

“乖啦，等着我哦。”安辛坏笑着收线。

千家刚把手机拿下，电话铃又响。

“亲爱的，你想买什么给我我都吃，”千家欲哭无泪啊，这比她出去买还累呢，“你买的绝对是我最想吃的，你比我还了解我，快点来喂我吧。”

另一边没有回音，安辛一定是憋着笑呢。千家闭着眼继续，“你可怜我嗷嗷待哺，亲。”

又隔了三秒，对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我是陆楚桥。”

谁？！千家觉得自己瞬间石化，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一样。蹭地一下坐起来，枕头滚落到地上，千家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黑底白字，显示三个字，陆楚桥。

陆，楚，桥！

千家屏住呼吸一字一字地又看了一遍，依旧觉得是幻象。陆楚桥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

“喂？喂！”话筒里传来模模糊糊的男声，“尉迟！”

“在。”千家拿起话筒，轻轻回了一声。

“喂，尉迟吗？我是陆楚桥。”对面男声清晰冷静，不是幻觉。

“你好。”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千家心跳瞬间加骤。

“你还没吃晚饭？”陆楚桥问。

“很快了，安辛已经在买了。”

“嗯。”陆楚桥停顿了一秒，“你情况如何？”

“情况？”千家一怔，随即马上明白，“没事，医生说是扭伤，骨头什么的都没事，休息一阵就好。我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陆楚桥又顿了顿，“我今天出差，大概两三天左右。”

“出差？”千家讷讷地重复。

“是，我现在就在机场。”陆楚桥回答，“钥匙我放在隔壁邻居那里，秦子章。你出院后去找他拿即可。你受伤行动不方便，让安辛同你一起住下吧，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找秦子章帮忙，我有同他交代。”

“呃。”千家一顿，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自己说不清，只是莫名觉得这种对话，这种怪异的错位感觉，竟然又出现在他们之间。“谢谢，太麻烦了。”

“不会。”陆楚桥声音依旧没有多少温度。

沉默总是来得突然，两人间似乎没了话题，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千家听着手机里若隐若无的呼吸，不知道要说什么。

“千家，你可有考虑做DNA鉴定？”陆楚桥突然问。

“DNA鉴定？”千家木讷地重复。

“是，如果你什么证据都无法提供的话，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陆楚桥好像还要继续说什么，可是突然背景音里多出一个女声，“乘坐国内航空……”

“我要上飞机了。”陆楚桥顿了顿，“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再见。”

“谢谢你。”千家傻傻地回应，他竟然一个人背着她做了那么多，而自己却和他大吵大闹，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等，等下！”

“什么？”陆楚桥的语气低沉安静，没有丝毫的急躁，有安抚人的功效。

“你去哪里？”千家忍不住想知道。

“南京。”陆楚桥的回答依旧简洁。

“一路平安。”千家轻轻说，心有些慌乱。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