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专门穿上他那古老的东巴服,说这身衣服已经传了近十代了,只有重大节日和送葬时才穿一下。穿上东巴服的老人俨然是上个世纪的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神秘。他手拿法器坐在火塘边开始念诵《东巴经》,一边念一边晃动法铃。法铃清脆,似深山里清泉流淌,此刻的心灵也显得格外宁静。一会儿,老人放下法铃,然后在法鼓上敲了一下,灵魂在咚的一声中受到震撼,似乎获得了新生。
老人最后说,这是专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念的《平安经》。
木瓜乡长说,在丽江开发东巴文化时,丽江的东巴专程来到俄亚寻祖,在这里买了许多经书带走,可老人没舍得卖一本经书,所以,他家现在不仅收藏的经书是整个俄亚最多的,而且涉及面也是俄亚东巴所收藏的经书中最广的。村里的东巴属他最忙,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家里的大小事都要找他帮忙解决。
守着火塘,东巴老人谈到了祭风,说是为了超度殉情、战争等非正常死亡者的亡灵。俄亚村民相信人死后灵魂不死,非正常死亡的灵魂会被鬼魔所缠,变成恶鬼作祟于人,所以要由东巴祭司进行招魂,超度,安抚亡灵。殉情的亡灵被祭司超度到神秘的第三国,那里是爱情的天堂:蓝天,白云,高山流水,青松翠柏,老虎是坐骑,鹿子当耕牛,男耕女织,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我想,在任何一种宗教里,恐怕只有东巴教才会有专门为殉情的青年男女祭祀的风俗吧。其实几年前在丽江古城就听说过纳西民族男女青年殉情的故事,而且殉情人中还不乏东巴。年轻的东巴有着与众不同的才情和智慧,往往是纳西姑娘爱慕的对象,每当东巴与心爱的姑娘不能结合时,他们只有选择殉情,故事既浪漫又感人。
几个纳西男子这时来到东巴老人家,他们要到依吉驮运政府发放的粮食,特意赶来请老人占卜出行。木瓜乡长告诉我,村庄隔几天就有马帮出发去依吉,每队马帮出发前,都要请东巴老人占卜。
老人起身,只见他一手拿羊骨骰,一手托法盘,口中念着《东巴经》,随后把骨骰往法盘中撒开,很仔细地看了看,便给前来的人说了出行日期和需要注意的问题。纳西汉子连连点头,并致谢东巴老人后离开……
直到傍晚,我才回到自己的帐篷,独自坐在河岸边石滩上,默默望着河对面的古寨。又是收工时分,村民们有的背着背篓扛着锄头离开田地回村庄,从他们的服饰中,辨不出哪些是东巴哪些是东巴继承人。在丽江,当东巴文化已逐渐成为一种宣传的旅游品牌,俄亚的东巴却依然保持着他们的本色,并一代一代传承着。
第二天,我被马铃声唤醒。清晨的古寨是美丽的,炊烟缭绕,马铃声声,七八个纳西男人赶着几十匹梳妆打扮的马从寨子里出来,走过满是仙人掌的山崖小路,走过铺着厚厚一层泥土的桥,走过古树苍翠的村口,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群山峻岭中。
我们随着马铃声走进古老的俄亚大村,又随着马铃声走出纳西古寨。在一个拐弯处,我最后看了看那大山深处的古寨,整个寨子以空灵的姿态让我心底滋生出一份离别的惆怅。
我不知道自己打扰它没有,在这与世隔绝的古老土地上,马铃声是寨子里永恒的音乐,苏打河是寨子的生命之河,东巴是寨子里的灵魂人物,桥的这头与那头是村民一生的行走路线,夜晚的火塘永远飘着黄酒的醇香,月光下的闺房一直散发着神秘的芬芳。古老的东巴文化会一代一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