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前几年木里河修电站以来,被这片土地的人们奉为‘神鸟’的雄鹰们从此不得安宁——那隆隆的机器声及震耳欲聋的开山放炮声,吓坏了鹰巢里的小鹰,不断有小鹰在巨大的炮声中吓得从鹰巢里摔下万丈悬崖,跌入木里河激流,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黄昏,都有外出觅食或参加天葬仪式归来的母鹰为失去孩子而凄厉鸣叫。它们一次次俯冲到谷底的木里河面,看见的只是滚滚河水。失去小鹰的悲痛让它们陷入从未有过的绝望之中,它们每天傍晚归来都要矗立在陡峭山峰凄厉呼唤消失的孩子,那声音凄美绝伦无限哀怨,在峡谷里久久回荡,仿若生死离别时断肠裂肺的痛。谁也不知道雄鹰们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痛苦的黑夜它们的鹰巢里发生了什么。后来它们依然每天迎着第一缕阳光起飞,却不再于太阳落山时集体飞回,而且,每天飞回的数量都在减少。它们或许在以它们的方式悄然搬迁——为了不让居住在峡谷里的人们为它们突然消失而伤感,便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居住了几百年的家园。这让峡谷里几个村庄的村民黯然神伤,仿佛心思都被它们带走了,而那些与雄鹰一起经历过战争的老人们却感觉灵魂被它们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还在峡谷里游荡……”
太阳落山了,晚霞满天,有几只鹰从远方飞来,起初只是一个小黑点,后来才看清是鹰。它们来到峡谷上空时,围绕着偌大空旷的峡谷飞翔了几圈才停落在峭壁上,飞翔轨迹犹如在谱写一曲忧伤的歌,伴奏便是从吞没了小鹰的河谷里吹来的风声。
站在能看见整个雄鹰谷的巨大石头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望着天边的彩霞,渴望能出现一次奇迹——成百上千只鹰从彩霞里飞来,日落时分在峡谷上空盘旋飞翔,它们仍然栖息在雄鹰谷里。
几年前,你艰难行走到这个深山里隐藏的峡谷时,这里还没有修电站,这里还是成百上千只雄鹰居住的宁静家园,你在这里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鹰集体在晨光中起飞的壮观景象,只是不知道当年你是否也是站在这块巨石上俯瞰整个峡谷和峡谷里的鹰。
夜幕来临,有星星升起,披着星光的峡谷让人感觉神秘莫测。一只鹰在星空下的峡谷里飞翔,它的出现或多或少慰藉了我失落至极的心灵。
那个戴黑色兽皮帽的马脚子在夜幕里又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说:“走吧,出发。”
没有谁问他去哪里,他总有他的安排,他已安排了我们翻越最陡峭的山峰,他已安排我们来到这块巨石上看偌大空旷的峡谷。只有站在这块巨石上,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峡谷的壮观和如今的空旷;只有站在这块巨石上,听他讲述雄鹰谷里鹰的消失才能更深切地触摸到这个峡谷深处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