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慈云寺,阮婉记在心里。
阮父遣了宁正来接,阮婉跟随宁正离开的时候,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他一次。苏复不禁莞尔。
认识阮婉,算是敬平九年的插曲。往后偶尔念起,脑海里便倏然闪过几许浮光掠影,继而唇瓣勾起隐隐笑意。
送小丫头去京城的十余日,心境似是与往常不同。他与她很谈得来。
那丫头有几分像洛语青。
第二年冬日,苏复果真在慈州慈云寺再遇阮婉。
簇拥在人群里,一袭素衣白孝,神色黯然。私下寻得寺中沙弥打听,才知是昭远侯过世,敬帝特准了昭远侯世子以国礼在慈云寺做场法事。
苏复微愣,他只知昭远侯世子叫阮少卿,却并未听闻昭远侯有女儿。
手里折扇轻叩,暗暗思忖。夜里,绕过侍卫他潜入她房中。
阮婉见到是他,怔了片刻,眼角的湿润就再也掩不住,喉间哽咽:“苏复,我爹爹去世了。”
去年还兴高采烈地来南顺寻爹爹,今年便是此番光景。
苏复心底微软,伸手揽过她,修长的手指轻抚上眼角,薄茧触及肌肤,掌心的纹路带着特有的柔和暖意。阮婉哭得更凶,哭累了,便倚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再后来,阮婉便每年都要以为慈云寺作画施赠做缘由,一连在慈州待上好几日,一直等到与他照面。年年如此,苏复也不意外。
有时他中途耽搁,迟来几日,她也在慈州停留。两人都好似心照不宣。
于是她拿出一日作画,剩余几日都在闲亭漫步。慈州的繁华仅次京城,却多了几分水乡的婉转,阮婉就兴致勃勃地同他说起攒了一年的见闻趣事。
苏复少言,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她讲。她讲得开心便手舞足蹈,连带慈州的初冬都沾染了几许暖意。
她的同胞兄长才是阮少卿,她就是公子宛,从前在慈州的时候就遇见过宋颐之等等,大凡此类她通通说与他听过,从未拿他当作外人。
阮婉喜欢他,他心知肚明,却一直不远不近。
直至敬平十一年正月,他偶然得知洛语青还活着。送至唇间的酒杯蓦地停在半空,指尖轻叩酒杯,心口猛然一滞。洛语青。
二月里,苏复北上西秦。
彼时永宁侯世子满百日,席间宾客满座,人群里他一眼便认出她来。
她怀里抱着小葡萄,跟在永宁侯身后,笑容款款。苏复目不转睛,只盯着看,觉得她依稀尚存些旧时模样,但又似换了新颜,眸间的复杂意味就连自己都分不清缘由。
待得洛语青回眸,半晌才认出他来,眼中噙着几缕错愕。两人相视一笑,却又默契摇头。
“祸害千年在,哪里那么容易死,如今果然还活着。”他的语气惯来的淡然,其实对她分明不同,只是洛语青从来听不出。
她那时只是转身向一旁的永宁侯招呼:“商允,这是我从前同你提过的入水苏家少主,苏复。”商允点头致意,温文尔雅。
苏复目光一凛,不冷不热地应声。
时至五月,苏复从西秦返回南顺国中,他没有直接回入水,却是辗转到了京城。初夏光景里,熏风微雨,压抑在心中的情愫就化为鼻息间的酒意撩人心扉:“阮婉!”
他揽她在怀里,良久不着一语,嘴角贴上她额间,温柔一吻。
之后一晃到了敬平十二年,阮婉在京中高调做起了昭远侯,惹得满城风雨,他无论行至何处都能听到她的趣闻。
“苏复,九月里是我的生辰……”阮婉不止一次地“委婉”提起,他笑而不语。于是九月初,他来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