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一心一意等着雷主任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也不见雷主任一点音讯。他的老婆每天在耳边唠叨,说他傻到家了,相信别人的话,转着弯送礼,这下好,五千元大票子活生生丢到水里,响都不响。
“你有什么用啊?一个大男人连送礼都不会,还想着当官管别人?我看你就别做这样的春秋大梦,去找你那个所谓的哥哥把钱要回来!”老婆见唠叨半天也不见何平应声,就气愤地骂道。
何平的这个老婆其实是个急性子,脾气有点躁,而何平却是温吞吞的,看起来行事沉稳。这样性格迥异的人组合在一起,也只能用一个貌似无奈的词来解释:互补。
其实哪里有什么互补,无非是某一方忍让某一方罢了。譬如,当何平的老婆发怒的时候,他就装聋作哑,或者出门转转。
何平没有接老婆的话,他知道老婆是为自己好,也是心疼来之不易的钱。他们夫妻每月收入不到五千元,这次送礼几乎送去家里当月收入了,而银行的房贷又不能不扣,看来这个月又要找老岳父伸手了。幸好老岳父的啤酒批发生意做得不错,又疼自己这个独生姑娘,不然自己在这异地他乡,真要愁死了。
何平是1995年进的电视台,能够做到主播的位置,一个靠他的勤奋,二个也是亏了自己找了个当地老婆。她老婆当年有个叔叔是人事局局长,就动了点脑筋,帮何平考进了电视台做主持人。何平也很争气,虽然没有专业播音文凭,却非常好学,很快就掌握了播音的基本技能,加上形象又好,很快就在电视台主持人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上主播位子。谁都以为凭他的才气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到副主任和主任甚至更高的位子。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那个唯一的靠山叔岳父在他刚刚走上主播位子后就突遇车祸身亡了。所谓人走茶凉,以后即使何平再如何优秀,再获得多少奖,他一直在主播的位子上原地踏步,看起来似乎很风光的他,其实一直被更上一层楼的苦恼纠缠着。特别是当后来很多晚进电视台的人一个个做了他上司后,他才明白,与其要这个虚荣的主播头衔,不如做一个更实惠的部门主任。再说,自己年龄一天天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在镜头前出现吧?总要给自己找个比较体面的退路才是。
于是,本来怀了一颗很淡然心思的他,在周遭环境一天天庸俗的压迫下,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而他的老婆对他经常半夜被电话叫起去配音也心生不满,唠叨说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被小自己很多的制片人呼来唤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干脆跳槽。
何平不想轻易砸掉自己的饭碗,并非他不自信,关键是他这人比较恋家,也不想30多岁又重头再来。说到底,他开始有点惰性了。更重要的是,他又开始对台长抱有希望了。有一回,市委书记王友谊到电视台视察的时候说,何平的形象在地市级电视台真是少见,他的形象甚至可以跟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相媲美。当时台长、副台长都在场,都是频频点头的。
所以,有时候,何平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他真的想挑战一下所谓的潜规则,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靠自己才华升一级。虽然他明白,在电视台这个太子党几乎占大多数的地方,自己要想出头简直有点痴人说梦,但是,他希望这世上真的有伯乐。
也许市委书记私下会对台长有所指示?要不然,在市委书记视察过后,他老觉得领导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呢?
再加上今年自己又评上市里的“十杰青年”,何平真的不相信,像自己这样优秀的人领导就会视而不见?
就是那些所谓的荣誉,让何平一直活得沾沾自喜,活得有几分盼望。
可是,雷主任,就是自己的那个远方表哥,却毫不客气地嘲笑自己总算睡醒了,难道自己真的迂腐吗?
何平一边任老婆唠叨着,一边自顾自走神。老婆见他似乎心不在焉,气更大了,说:“你个死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去给你表哥打电话,莫让人家当傻子一样盘!”
何平不想因争吵将儿子闹醒,也不想被邻居听见笑话,默默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将老婆恼怒的叫喊隔在门里面。
夜晚的湖风带着清冷的气息。何平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着要不要给雷主任打电话。正低着头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何老师。”
何平抬头一看,是记者辛妍。他跟这个丫头接触不多,但是她见人总是笑嘻嘻的,一双眼睛常常笑成了月牙儿,让人心生欢喜。
“哦。”何平应了一声,见辛妍提了摄像机,就问:“这么晚,拍什么新闻?”
“刚刚去拍了一个火灾新闻。”辛妍说。
“啊?没伤着人吧。”何平顺口问。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是电源漏电,幸好那家人出去了。”辛妍说。
“嗯。”何平没有兴趣多问,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消息而已,不然也不会让这个丫头单独去拍了。一定是带她的杨易君欺负新手,自己偷偷躲到哪里玩去了。何平知道那些老油条的名堂,却不说破,只关切地说了一句:“嗯,早点回去休息吧。天黑了,应该打个车。”
辛妍很少跟这个大名鼎鼎的主播说话,刚刚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他还很亲和,原先以为他高高在上的印象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忙受宠若惊地说:“谢谢何老师。”
何平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辛妍看见何平似乎有点落落寡欢的样子,似乎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也不便多打搅,便轻轻说了再见。走了很远,她还在想,为什么这么有名的一个主播却做不了主任呢?听说他进电视台的时候,现在的部门主任还不知道在哪游荡呢,据说台里很多干部都冲何平叫过老师,而现在他们都成了何平的上级。辛妍心想,真是太奇怪了,这个何平怎么就不被台长们重用呢?
何平不知道辛妍正在揣摩自己,却愣愣地望着辛妍远去的背影出神,仿佛看见当年懵懂的青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