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以北的狩猎、游牧民族,只要走出原始森林,走出茫茫草原,走出无边沙漠,进入中原,终要被汉民族同化。不管是自觉还是不自觉的,是快乐还是痛苦的,皆大势所趋。这种民族大融合,历史上有三次:一是“五胡乱华”时。东汉末黄巾起义,三国鼎立。匈奴、鲜卑、羯、氐、羌等族乘机南侵,有的定居中原,与汉人杂居,通称“胡人”,族群之间经济、文化空前交流,持续136年之久,渐渐汉化。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的母亲,都是鲜卑拓跋氏。3世纪至9世纪,长城两边胡汉文化的冲突与融合,结果诞生大唐文明。二是辽、金与两宋对峙,至元统一。唐末,契丹勃兴,建立强大国家政权,为北宋劲敌。辽用许多汉人为官,推行汉化。不断袭侵北宋,北宋被迫签订“澶渊之盟”,向辽进贡岁币换取暂时和平。连同软弱的北宋,后被东北崛起的女真一举灭掉,建立大金。南宋与大金角逐旷日持久,而此时蒙古族兴起,1206年统一蒙古各部,1234年灭金,1275年灭南宋。这些民族攻入长城以南,渐渐接受汉文明,融入汉文化。三是满人入关。就在朱元璋将蒙古势力赶出长城外的三百年后,女真后裔满人再次问鼎中原。满汉长期杂处,满人企图用满文化驾驭汉文化,反被汉文明容纳。历代修筑长城的初衷是军事防御,但长城从来就没有也不可能阻隔,而是全方位促进民族融合,见证中华民族在沧桑变迁中发祥。“夷夏大防”是导致历史上民族矛盾和冲突的根源之一,而“天下一家”才是促进族群融合、民族进步的根基。但是,族群之间的攻伐、吞并、战争,甚至一个族群内部的自残,也大大伤害了民族感情。那是一个个时代的悲剧,一个个族群的伤恸,已成为过去。
长城,生于乱世,沉寂于盛世。
在中国历史上,有三大朝代不修也无须修长城——唐、元、清。唐代虽有突厥入边,但能审时度势,以和为主,以战为辅。唐代本身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文化灿烂,尤其通过边贸与文化交流、和亲等政策,使中原与北方游牧族群逐渐达成和谐。不修长城,是来自一个泱泱大国的国力、胸怀与自信。长城因战争而生,又因和平而终。清代,经康雍乾从容打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基本形成,东西南北各少数族群融入华夏大家庭、中国历史圈内,更没有修长城的必要。而元生存时间匆促,本是游牧民族,没有时间也没必要去修。每当乱世,北方狩猎、游牧民族无不伺机南下,一径威胁中原王朝,加上一些朝廷政治腐朽,皇帝昏庸,不得不修长城苟延残喘。秦动用军队四十万,征迁民夫五十万,浩浩荡荡一百万人大修长城。而秦时只有两千万人口,平均每二十人就得有一人修长城,基本动用整个国家人力财力物力,并调二十万军队守卫。一边戍疆,一边耕作,屯垦戍边年复一年,许多人很难再回故土,长城两边留下了他们的森森白骨。秦代不许男子“倒插门”,孟姜女丈夫就因此被告发而抓去修长城。这个民女因丈夫一去数年杳无音信,带着寒衣千里迢迢来到山海关,发现丈夫早成一堆白骨。失去人心,长城再坚固也枉然。秦始皇靠武力打江山,又靠武力治天下,政权最后被两个民工搞垮了。统一靠刚强,灭亡也因刚强,本为强者不懂靠民心治天下,不知以柔弱态度面向这个世界。天道只有一个,没有哪个人能搞定这个世界,实际都被这个世界所搞定。秦始皇死后不到七年,农民起义军便攻入咸阳,他那横行天下的万世基业只传一代,二世而亡。“中国内竭,以丧社稷。”一个伟人与一介武夫、暴君,统一六国,又通过折腾长城,劳民伤财,天命难违。
长城,铸就世界级军事防御屏障,并未真正挡住北方族群入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