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廷玉晚年的官场经历当中,我们能够得到两点启发。第一点,张廷玉身处一桩完全没法离婚的婚姻之中。张廷玉最后跟乾隆皇帝分手,说白了也不是离婚,只是分床睡。“我老了,陪不动你了,我能不能到那屋待着去?”但是在传统的社会结构中,臣子所有的东西都是皇帝的,乾隆皇帝跟张廷玉博弈的内容是什么?不是你能不能干,不是你是不是清廉,而是你爱不爱我。当君权和臣子之间的博弈到了这一层的时候,皇权的巩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清朝以前,大臣和皇帝多少还有一层师友的关系,可是到了清朝,臣子就是奴才。什么叫奴才?臣子的一切都是皇帝的,身体是皇帝的,体力是皇帝的,时间是皇帝的,包括情感都是皇帝的。所以乾隆皇帝非常在意的就是一点,张廷玉好像不太爱我,这也是他要搞张廷玉的一个原因。这是一桩没法分解的婚姻,张廷玉和乾隆皇帝有点儿像两个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离婚的怨偶。我们都知道,无论是爱还是被爱都无度的时候,都是对爱最大的毁伤,这是最败坏爱情的一种方式。
但是没办法,传统社会就是这样,你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你所有的东西都是皇家给的,你们是完全在一起的,他就是正面,你就是反面,掰不开。当两个人的生命掰不开的时候,这段婚姻就了结不了,想拥有幸福生活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很多女人在丈夫出轨之后,心里不舒服,就跟丈夫闹。她们为什么要闹?因为她们没有独立的生活,觉得男人负了自己。很多女孩子在论坛里都问,什么时候跟男朋友上床合适?因为她觉得,我跟你做了这一步,这辈子都是你的了,而你就是欠我的,我就不是我了,我们俩就是一体了。
用这种方式去看待爱情、婚姻和生活,是最为糟糕的一种方式。在你放弃自己立身的根基,将自己的生存依附于他人赏赐的时候,就没有自由主义了,有没有皇帝都一样。
第二点,就是人不能有妄念。专栏作家冯唐曾经给妄念下过一个定义:妄念就是一个自己挥之不去,但又必须靠他人才能够实现的愿望。我在微博上转发过这个定义,《21世纪商业评论》执行主编吴伯凡老师回复说:“这是我见过对‘妄念’最好的定义。”
张廷玉一辈子不求身外之物,不要名,不要利,最后毁在哪儿?毁在“配享太庙”。他还是没想到,千秋万代之后,溥仪都不能住在紫禁城里了,自己凭什么“配享太庙”?他一生都在追求一个身外的目标,并且用这个目标来残害着自己的生命,像个杂技演员战战兢兢走钢丝一样平稳度过了一生,最后却被这个妄念给害死了。
这让我想起了中国武术当中的一个基本动作,就是扎马步。扎马步只有两个动作要领,第一,扎稳底盘。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和价值源头,自己要有和他人协作产生财富的方式。第二,意守丹田。所有的东西都不在身外,身外之物没什么可追求的,我一切的行为、一切奋勇的追求都是为了我自己的成长,为了自己的人格健全。
所以,什么是自由主义?从张廷玉这个反面案例中,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根底扎实,有自己的立命之处;第二,意守丹田,永远不向外追逐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