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血沫吐了一地,少妇吓得腿一软,摔坐在地,捂嘴掏心挖肺般地干呕起来。听闻少妇这边的动静,霍扬手下一顿,此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举着一盏花灯急急忙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娘子!可还安好?”
“相公!”少妇有了依靠,趴在书生的胸口轻轻啜泣起来。
书生一脸慌张:“可是哪里痛?可有动了胎气?”
霍扬一脚踹开晕死过去的少年,回眸盯着那对夫妇。那两人被他目光盯得脊梁发寒,书生开口道:“多谢这位……谢大人出手相助。”
霍扬目光定定地落在女子的腹部,眸光变了几许,轻言问道:“几月了?”
“快……五月了。”
霍扬的神色一时变得有些恍惚:“有身孕可辛苦?”
女子一呆:“只是没甚食欲,容易疲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可为了孩子,不觉辛苦。”
霍扬恍然记起那日军医提到的苏台胃里的树皮,又想起了她虽已身死而仍旧坚毅沉静的神色。
苏台就像一把强韧的剑,没有半点女子的脆弱柔软,带着让男子也为之震撼的倔强,不顾自身、不顾孩子,近乎无情地选择了江山共存与社稷同亡……
当真是个巾帼英雄!
霍扬恨得咬牙,而汹涌的恨意背后却有一道撕裂胸口的隐伤,整日整夜灌入刺骨冰冷,痛得令人窒息。
他翻身骑上流月,不再看那对恩爱的夫妇。
苏台这才从他方才那两句话中回过神来,她抬头一望,却见霍扬骑着高头大马穿过花灯街道,背影真实得虚幻。苏台忽然想,若是她不问出这最后一句话,她是否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与他一起“白头偕老”……
此念一起,如野草疯长。
马背上的霍扬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逡巡而来,苏台背过身,藏青色的袍子掩住她的身形。街上人声嘈杂,可苏台仍旧听见了马蹄踢踏之声渐近。
他……看见她了?
苏台紧张地拽住衣裳,已死的心脏仿佛恢复了跳动。苏台不住地想着,再见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心绪是否也会紊乱,他……还在乎她吗?
她嘴角苦涩地弯起,应当是不在乎的,霍扬最恨背叛和欺骗,她触了他的底线,否则当初他不会不接受那封降书,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她。
心思百转之间却听见马蹄声停在了自己身侧。摊贩老板殷勤的声音传来:“客官,买虎头鞋啊?您家孩子多大?”
苏台心头一空,这才知道,原来他并未发现她。她不由得失落地垂了眉目,苦涩地勾了勾唇,霍扬,你可知,昔日十万大军之中我仍能一眼捕捉到你的踪影,再迷眼的繁花中也乱不了你眉目间的浅笑,我是中了你的毒吧,可你却总是清醒得可怕。
“五月。”他低沉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苏台耳中,苏台裹着藏青色的大衣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男孩女孩?”
霍扬一阵沉默,苏台忍不住斜眼看去,见他望着指尖发愣,平静的面容下难掩一丝苍凉:“我……不知。”
老板顿时哑言。
霍扬走后,苏台轻轻摸了摸一双男孩的虎头小鞋,她知道的,他们的孩子是个很健康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