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还在看天,他吹了一阵口哨然后才说:“在那儿,”他把头歪了歪,指向一个小木屋,“爵爷最好的猎马之一,需要专家给瞧瞧。”他又特别强调“专家”二字。
我打开门自己走进去。地方挺大,厚厚地铺了泥炭,里面有一匹马不停地沿着四周走着,把铺的泥炭都走出一条深沟来了。从鼻尖到尾巴它全身都泡在汗里,鼻孔大张,眼睛无神地瞪着前方。每走一步,它的脖颈不停地转着,大堆大堆的泡沫从它咬得紧紧的牙齿缝往外冒,它全身都冒着热气,好像刚刚狂跑过似的。
我的嘴巴一下子干掉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我总算开了口:“它这个样子多久啦?”
“今早起它就有点肚子痛,我整天都在叫人给它水喝。这个家伙一直在给它水喝,要是这混账又对这匹马做错了什么事,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
我这才看见屋角还有一个人,大胖子,戴了一顶头盔。
“我喂它喝水的呀,孙先生,可是没什么用。”这胖子好像怕得要死。
“你这死马夫,我该亲手喂的,包它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光喝水不管用,”我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消化不良。”
“那是什么鬼症候呢?”
“现在没诊断还不能下结论。不过,像这种继续不停地痛得这么厉害,可能是肠结。”
“肠结?见鬼!它有点儿肚子痛,就这么回事,整天什么也没有拉过。你泻药带来了没有?”
“要是真是肠结的话,那就再没别的东西比泻药更糟的了。它现在是很痛苦,泻药却可以让它发疯,因为泻药主要是让肠子的肌肉收缩。”
“见你的活鬼!”姓孙的咆哮如雷,“可别给我来什么鬼演讲,你到底是动手医还是不动手?”
我转向屋角的大块头:“把头盔戴好,我要检查它了。”
大块头总算把马儿拉住不动了。它站在那儿,发抖、呻吟,我则在它肋骨与前肘之间检查脉搏,事情不可能更糟了,脉搏微弱而快速。我翻开眼皮瞧瞧,火红的,温度计上是39·郾4度。
我对姓孙的说:“请给我一桶热水、肥皂和毛巾。”
“要这些干什么鬼?你什么也不曾干就想洗手了?”
“我要做肛门检查。请你把水拿来。”
“天呐!从没见过这码子事儿。”姓孙的对大块头说,“去呀,别尽站在那儿,快给他水,我们好干正经的。”
水来了,我往手臂上涂了肥皂,轻轻地伸进肛门。我清清楚楚地摸到小肠已经给挤歪了,另外有一大块硬硬的,不该在那儿而在那儿。当我碰到硬块时,马儿战栗了,大声呻吟着。
当我洗手时,我的心在狂跳,我怎么办呢?让我说什么呢?
姓孙的跳出跳进,自言自语,而这匹疼疯了的马儿不停地扭动着。“你拉住这他妈的马!”孙对着马夫大吼,“你这混蛋是干什么来的?”大块头一声不响,只呆呆地瞅着孙。
我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症候都指着一件事,现在我已确知这马儿是肠结。”
“好好好,肠结就肠结,就依你的吧。只是看老天的分上动手医呀,难道我们要在这儿站上一夜?”
“什么人也不能做什么,不治之症,要紧的是早点儿结束它的痛苦,越快越好。”
孙的脸都气歪了:“不治之症?结束它的痛苦?你在放些什么屁?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我尽力控制住自己:“我觉得你应该让我立刻把它放倒。”
“什么?”孙的嘴张得好大。
“我是说立刻把它一枪解决,这是最人道的办法。”
孙好像要爆炸了:“一枪解决?你疯了?你晓不晓得这匹马值多少钱?”
“值多少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孙先生,它已经受了一天的活罪,现在它快要死了。你早该打电话叫我的,现在它可能还可以再活几个钟头,照样要死,而它现在的痛苦是很厉害的,是不休不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