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布棉门帘突然打开,一个样貌奇怪的人探头进来。他头发和胡子都挺长了,看起来有些脏,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不过依然能看出僧袍的旧模样。我问他什么事。他扭捏一阵告诉我要住店。我教他填了账簿,拿了钥匙起身准备带他上楼。他突然转身挑门帘出去,不一会儿又牵着个漂亮姑娘的手挤了进来。
那姑娘生得真漂亮。可买卖人家有买卖人家的规矩,我也不敢多看,低头领他们上楼,一边走一边暗暗埋怨,这腌臜僧怎么不好好修行,却净日花天酒地的;这姑娘也是,生得这么好,怎么就便宜了那样一个腌臜僧。
开客栈就是这样,总会碰到五行八作形形色色的怪人物。多一句嘴就多一份危险,我自然也清楚其中的道理。该是如何就是如何,领他们进房间,不再多话,退了出来。
可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格外寒冷。临睡前多喝了两碗茶,睡到半夜里,肚子挤挤涨涨就想要跑茅房放水。想一想到外面寒风呼号,就再舍不得热被窝,继续忍着。我一会儿尿一会儿忍地挨了半天,眼看着窗户外面已经依稀看到白光了,却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掀开被子推门冲了出去。从茅房回来的时候,似乎听到楼梯下面有响动,准备去查看时,院门又“砰”的一声。再抬头看,那对男女的房间,门居然大开着。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我心里念叨着,走到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阵。房间里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到,却满是腻腻的、让人不快的味道。我大着胆子走进房间,床帘放下了,不知道里面的状况。椅子背上搭着姑娘的衣裙,却不见旧僧袍。或许是俩人吵架,把他给气跑了吧。我想着,扭身准备出去。将扭未扭的时候,却停住了,想想觉得那床帘有点奇怪,我干脆点起灯来检查检查。
这一点灯却吓得我魂飞魄散,床帘上竟满是血迹,打开来看,却是一具尸体。她一丝不挂横在床上。身上满是刀痕,有深有浅,腿和手臂都被乱刀戳断了,腔子里,胸口上和腿缝里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道,我居然不害怕这尸体,还觉得这颈项、胸腹和腿无不美丽如初,甚至比彼此连接着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诱惑的姿态。看到紧要处,我忍不住伸手在裤裆里蹭了几下。
突然一阵小旋风卷进房间,起了个冷颤,我才回过神来。恐惧很快替代了欲念。现在要去找那个男的,已经不可能了。尸体留在客栈里,无论如何都是个大麻烦。愁了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想反正已经砍成了这个样子,也容易搬动,不如干脆就近抛掉,也省得多惹麻烦。
想到这里,我慌慌张张下楼叫醒了伙计,同我一起把女尸收拾作一堆,悄悄扛出去。附近的城墙没有看守,我们也不愿意扛着尸体走远,便带到城墙上面,尽力抛往远处。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我们趁着黑,把房间里的床单帘子被褥桌椅一应用物,该烧的烧,该埋的埋,该清洗的清洗,一一处理干净了。
第二天的太阳终于升起来,如同所有日子里的太阳一样,平淡无奇。很快,阳光就晒进了柜台里面,直晃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一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这空无一物的夜晚本身就是一桩恶行。恐惧让我将所有细节都拆散,分批掺入了以后的人生当中。
听商人这么说,所有人都一起叹息起来。直到读书人打破了这空无一物的沉寂。
第四夜,读书人的故事
我就是个读书人,就只是个读书人。和其他读书人一样,除了这事儿我什么都干不了。这也不全然是坏事,省得我在外面瞎折腾。
这趟出门不是为了赶考去的。之前连续考了几年,一点名堂都没弄出来,我也就绝了科举上进的心。好歹家里有点薄产,总算也不至于混吃等死。这趟出门,我想找回自己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