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在七十多岁的时候,虽然身体健康,按照古老的风俗,还是给他置了口喜棺。
父亲住的是两间向阳的草屋。由于中间没有隔开,实际上像是一大间屋子。冲门的一半铺着他的床,另一半南北向放着他的喜棺和一些杂物。父亲对此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年复一年,父亲越来越老了,身体也愈来愈不如前。到了他八十六岁那年春节刚过,突然得了心肌梗死,一连几天不省人事。但是乡村医生凭着他那令人吃惊的从医经验,硬是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父亲的病情慢慢有了转机。
由于父亲平时风趣幽默,加上年长辈长,不论白天和晚上,前来探望的乡亲络绎不绝。一时间,父亲的两间小屋,成了聚会的场所。
这天,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多数乡邻陆陆续续地走了,只留下几位身体较强壮的守护。乡间的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够晚的了,整个村庄沉沉地进入睡态。屋内屋外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使人们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
突然,喜棺自行“嘎”的一声响。响声响彻小屋。这奇怪的响声要是发生在白天,也许不会令人大感震动。但是在这寂静的夜晚,又是在它的主人垂危的时候,却让人心惊。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张煞白的脸和一个个纹丝不动的身形。恐怖的气氛弥漫着,紧揪着每一个人的心。过了好一阵,大家才缓过神来。
第二天,消息不胫而走,半个村子的人很快就知道我父亲的喜棺响了。人们按照各自的想象释疑着它,给本来的担心又增添了种种不祥的猜测。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父亲的病逐渐好些了,他又能缘着村子边说笑边走动了。但是三个月后,他的病复发了,终于在这年——一九九四年四月八日辞世。
事后,母亲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真的懂得某种规律,在我谈到父亲的去世时,她说:“喜棺响,人过不了当年。这是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