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父本是德国工程师,“二战”之后被带到前苏联,在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里研究先进武器。他的母亲是附近的村妇,他的诞生是一场令人难堪的意外。怀孕的女人服从了组织的安排,嫁给一名因过度酗酒而提前退休的工人,随他回到列宁格勒,生下儿子陪她一起饱受虐待。男孩从小憎恨家庭,在些许了解自己身世之后,把内心的憎恨扩展到国家和民族。继承了父亲的智商,他成绩出类拔萃。在教育只因地域而非贫富被划分等级的年代,男孩得以考入全国最优秀的大学,从而获取更多的知识,对祖国的仇恨也就更为深厚,大学一毕业就远离故乡,再也没打算回去。
对于才华卓著的年轻人,美国向来敞开大门。但一辈子留在美国,绝非布兰克的最终目标。电脑工程师,标准的中产阶级,被老板和国家双重剥削,在公司度过每天最好的八小时,和一生最好的三十年,剩余的时光在超市、电影院或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消磨,就着电视射线把啤酒变成肚囊…对此种命运的预期令布兰克窒息万分。所以他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每周工作七天,毫不吝惜地为所有人服务,从不在意团队和职位的界限。他甘做研发部门的奴隶,让别人都变成奴隶主。尤其是研发部的经理,一个很有些小聪明的印度人。经理常把他的工作成绩据为己有,并因他的无所谓而暗暗窃喜。他设计的程序是那样完美可靠,经理闭着眼坐享其成,其他检测部门也早已放松警惕。直到有一天,他精心设计的漏洞在某次大型会议上突然爆发,面对全球媒体。不只印度经理魂飞魄散,各个部门的经理和总监都变成热锅蚂蚁。千钧一发之际,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淡定登场,几秒钟解决问题。总裁向身边高管问及此人,竟然无人知晓;再调取长长的程序研发流程文件,一连串各级负责人的签名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一周之后,小工程师荣升技术总监,成为总裁常务会议中最年轻的一员。当时的总裁安第斯先生,绝猜不到那次史无前例的破格提升,日后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技术总监不仅技术过硬,管理一流,政治斗争更是得心应手,一切皆仰仗列宁格勒工学院所学,除了数理化出类拔萃,亦在学生会里打下权利斗争的基础。布兰克不仅对总裁绝对服从和崇拜,对其他领导也格外恭敬乃至卑微,不惜一切代价,包办一切琐事,从安排行程到处理罚单,有时连太太们的琐事也一并负责。布兰克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贪图享乐的美国大头们,只把他当成热血青年,或许有些趋炎附势,但一切有志青年皆期待赏识提拔。大头们年轻时也曾壮志雄心,靠天赋勤奋努力和心机,纷纷登上公司要位,拿六位数美元年薪,握七位数股票和存款,住百万美元豪宅,自以为历尽风雨方可享受人生,焉能瞧得起一个一时走运的黄毛小子?
但黄毛小子的时运却远超大头们的任期,甚至超过某些人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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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布兰克公司大权在握,老总裁变成行尸走肉。衰老和疾病,加之常年的被恭维被服从,足以让人在生理和心理上丢失防线。而失控的结果,就是让疾病和衰老变本加厉——副总裁对总裁恭孝如子,生活和医疗样样操心。中风后应采取保守治疗,不能走路并非严重问题;但鼻咽癌手术一定要做得彻底,顺便切除声带最为稳妥。主刀外科医生的海外账户得到巨额进账,得以在40岁就顺利退休。区区一年半的时间,老安第斯从一手遮天变成行尸走肉,离开轮椅寸步难行,少了智能助言系统则半个字也说不出。轮椅和智能助言系统均采用全球最顶尖的技术,布兰克手中的小小Anphone不仅随时报告安第斯先生的一言一行,亦能让他寸步难行、一言不发,甚至代替安第斯发言,相隔万里也能轻易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