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玉一直跟随Kevin沿海边步行，穿越沙滩和砂石小径，尽量避开公路。夕阳海景无限美妙，两人却无心欣赏，亦无多少对话，各自背着背包闷头前行。Kevin没再要求替巧玉背包，就算要了巧玉也必定不给。总不能让他一人背着两个。

如此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漆黑，两人爬上海边一座峭壁，峭壁如一道天然栈桥深入海中。巧玉随Kevin沿峭壁顶端的小径前行。海风渐猛，涛声震耳，眼前却是一片广阔的漆黑，只有几颗星，和海面细碎的微光。两人走不多时，路已到尽头，眼前出现一座黑影，好像立在海水中的独脚巨人。Kevin喜道：“就是这里了！这座灯塔果然还在！”

“这是灯塔？为什么没有灯？”巧玉问道。

“因为已经废弃多年了。”Kevin走上台阶，弯腰在门边杂草中寻觅，边摸索边说，“在我很小的时候，这灯塔还没有废弃，我常到这里来玩，那时它的灯光能照到几十英里之外！这里以前有个看塔的老人，他的嗓门超级大，可他的耳朵却很聋，我常尾随他偷偷溜进灯塔，他完全不会察觉！我记得，那时他出门的时候，常常把钥匙藏在……藏在这里！”

23

Kevin突然直起身子，抬手向巧玉挥舞。巧玉看不清他手上拿着什么，只见他咧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巧玉原本心情沉重，疲惫不堪，听到Kevin兴奋的声音，心情略微开朗。Kevin在门前摸索一阵，随后是锁心扭转的声音，锈涩吃力，尖锐刺耳，一阵不情愿的吱嘎，大门被Kevin推开，迎面一阵疾风，伴随扑扑腾腾的声音。巧玉心惊肉跳，一把拉住Kevin衣袖。Kevin转身护住她：“不要怕，蝙蝠而已。”

巧玉脸上一热，松开手。灯塔中伸手不见五指，一股热气直袭额头，夹杂着古龙水的暗香。巧玉后退了半步：“我没事。”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巧玉眼前一亮，光源来自Kevin手中的微型电筒。白光缓缓扫射一圈，这是一个圆柱形内室，面积不大，直径不过四五米，没有家具陈设，内室中央是盘旋铁梯，七八米高，直达塔顶。顶端几扇巴掌大的小窗，露出几片殷红色的夜空。

Kevin返身关了门，把手电交给巧玉，将背包丢在墙角，弯腰翻出一些报纸和杂志铺在地面：“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可能不是很舒服……”

巧玉说了声谢谢就立刻坐下。地面又硬又凉，但双腿实在疲乏无力。抬头仰望塔顶，小窗又似更加遥远，仿佛牢狱提前降临。心情越发沉重。无家的小北飘，生活窘迫，缺乏追求和乐趣，又过于空虚与纠结，徒然丢失了小市民的轻松闲逸。极少社交和约会，因为下班需搭乘白色捷达。到家后夜色尚浅，却全无心思再去见谁，以至于连女伴都相继疏远。倘若狠心彻底摆脱白色捷达，却又连人生唯一的期盼也失去了。如此百无聊赖的人生，其实牢狱并不算多可怕，不甘的仍是从此不再相见。手机中还有可赋三天前的短信：“今晚她来公司找我。不能送你了。路上小心。”区区40分钟的相聚又被剥夺。本以为来美前还能再见一面，当时她正在美国领事馆门外等待面谈。北风刺骨，扰乱苍白的日光。她其实早已麻木，心中并无多少伤痛，只是双腿颓然无力，浑身如这漆黑灯塔中一般冰凉。

“是不是很不舒服？”Kevin不知何时已坐在巧玉身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很是关切。“没，还好！”巧玉忙答，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用手电照着。《机器人世界》，封面是一架圆头圆脑的机器人。

“丰田公司制造的，世界机器人比赛的状元呢！”Kevin兴奋地解释，“它能听懂简单的语言，能打扫卫生，还能帮忙倒咖啡，接听电话！”

“你很喜欢机器人？”

“在大学和研究所学过这些。”

“你是学机器人的？”巧玉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