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他拉上面罩,以拳抵掌磨了磨,走到蕃荔枝树下做引体向上,做了快五十个的时候,他端起咖啡去壳机,举到胸前,数了四十下。他的胳膊、胸脯和脖颈都鼓了起来,太阳穴周围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几乎要裂开了。哦不!他是不败的。随着一声浑圆的“yes!”他放下了去壳机。他知道应该走了,可早晨的雾笼罩了一切,他听了一会公鸡叫。接着他听到了家里人的动静。赶快!他对自己说。他跑过姨父的咖啡地,瞥一眼就知道姨父在他的园地上种了多少红豆、绿豆和黑豆。他跑过水龙管和草地,然后说了声“飞行”,跳了起来,长长的影子切过一棵棵树冠。他能看见家里的篱笆,妈妈正在给小弟弟洗澡,揩脸擦脚。
马路两边商店里的人往路上泼水压灰,他从他们旁边飞跑而过。无脸人!有几个人叫了起来,他可没时间搭理他们。他先走到酒吧边,搜寻掉在附近地面上的零钱。醉汉们有时睡在巷子里,于是他加快动作,跨过地上的尿坑和呕吐物,捏着鼻子避开臭气。今天他在噼啪作响的高草丛里找到的硬币足够买一瓶可乐或者一个玉米烤饼。他把这些硬币紧紧攥在手里,在面罩下面微笑了。
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洛让他进了那屋顶破败,线路老旧的教堂。他给他喝奶蜜咖啡,上两小时读写课。书本、笔和纸都来自附近的学校,由老师们捐赠。洛神父手很小,眼睛不大好,去加拿大动过两次手术。洛教给他北上需要的英语。I’m hungry. Where’s the bathroom? I come from the Dominican Republic.Don’t be Scared.[1]
下课后,他买了口香糖,走去教堂对面的房子。那房子外面有扇大门,里面种了橘子树,还有一条卵石小道。一台电视在里面什么地方嗡嗡响着。他等着那女孩,但她没出来。通常她会探出头来看他。她用手比画了台电视。他们都用手说话。
你想看吗?
他摇摇头,往前伸出手去。他从来不进别人家。不,我喜欢呆在外面。
我宁愿呆在里面,里面凉快。
他会一直呆到那个也住在山里的洗衣妇从厨房里喊出来:走开。你一点不难为情吗?他会握住大门的栏条,用力拉开一点,嘟哝着,让她看看她干扰到的是谁。
每星期洛神父都让他买一本漫画书。神父带他去书店,在他仔细浏览书架的时候,站在街上,保护他。
今天他买了一本《卡里曼》,他戴着包头巾,从不废话。要是他的脸也被遮着,就完美了。
他在角落里张望,等待着机会远离人群。他自有一套隐身术,没有人能抓住他。即便他的姨父,那个看守大坝,一言不发地溜达的人。狗能闻出他的气味,有一两只过来嗅了嗅他的脚。他把它们推开,因为它们会向敌人泄露他的藏身之处。那么多人希望他跌倒,那么多人希望他消失。
一个老人需要人帮他推小车。一只猫需要被引导过街。
嘿无脸人!一个骑摩托的人喊叫起来。你在这里搞什么鬼?你还没开始吃猫吗?吃了吗?
他接下来就要吃小孩了。另一个人接了上来。
别碰那猫,它不是你的。
他跑了。天有点晚了,店铺都在关门,每个角落里的摩托车也都散开了,只留下油斑和尘土中的锈迹。
他正在计算是否还能再买一个玉米烤饼时,伏兵出现了。四个男孩抱住了他,硬币从手中像蚂蚱一样跳了出去。那个只长了一条眉毛的胖男孩坐在他胸口,他喘不过气来。其他的人立在周围。他害怕极了。
我们要把你变成个女孩。胖男孩说。他能听见这些单词在那胖子的肉体里回荡。他想呼吸,可肺像口袋一样帖在一起。
你以前是个女孩吗?
我打赌他做过。这没什么好笑的。
他念了声“力量”,胖男孩从他身上飞了出去。他顺着街道奔跑起来,其他人在后面追。你们放过他吧。美容店的店主说,但没人听她的,从他丈夫为了一个海地人离开她之后,就没人听她的了。他跑回教堂,溜进去藏了起来。男孩们朝教堂门上扔石头,但eliso,看门人说,孩子们,准备去地狱吧,从旁边挥过来一把弯刀。外面一切归于沉寂。他坐在教堂长椅下面,等着夜幕降临,他好回家去到烟房中睡觉。他擦了擦短裤上的血,往伤口上吐唾沫,把里面的尘土弄出来。
你还好吧?洛神父问。
我跑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神父坐了下来。穿着短裤和正装衬衫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古巴商店老板。他双手交合。我一直在想你北上的事情。我想象你在雪里的样子。
雪不会烦到我。
雪会烦到所有人。
他们喜欢角力吗?
洛神父笑了。几乎和我们一样喜欢,可他们那里没有人会被砍伤,再也不会有了。
他从长椅下钻出来,给神父看他的膝盖。神父叹气说。我们来把它护理一下吧,好吗?
别用红色的药就好了。
[1] 这五句英文分别是:我饿了。浴室在哪里?我从多米尼加来。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