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脸(八)

沉溺 作者:迪亚斯


嘿,爸爸说。小孩们朝他竖中指,跑到外面去了。去你的美西佬2!他们尖叫。

多米尼加东南部港口城市,拉罗马纳省省会,位于加勒比海岸。

2 原文为spik,美俚,是对讲西班牙语的拉美人的蔑称。

黑鬼,医学院学生嘟哝着。爸爸收紧袋子的拉绳,决定不请她。他懂得规矩:让女人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去那么一个陌生地方,这有点奇怪。于是,他问她哪天他能否跟她练习说英语。我真的需要练习,他说。我愿意付钱给你。

她笑了。别好笑了。你有空就来吧。她把号码和地址写给他,字体歪歪扭扭。

爸爸瞟了一眼那张纸。你不住这附近?

我不住,不过我表亲住这里。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她的号码。

不,这就好了。

晚会上他玩得很开心,真的忍住没喝他喜欢的朗姆酒和罐啤。他和两个老女人以及她们丈夫坐在一起,膝头放着一碟食物(土豆沙拉、烤鸡肉、一摞炸芭蕉糕、半个鳄梨,还有一小摊牛肚汤,是那个老妇人舀来,他出于礼貌接受的),谈论着多米尼加的往事。那是一个明澈动人的夜晚,将成为记忆中的一个尖峰。他一点钟左右才摇摇晃晃回到家,拎着一塑料袋食物,胳膊下夹着一个黑面包。他把面包给了睡在楼道里冷得打颤的那个男人。

几天后他打电话给尼尔达,从一个说话慢条斯理很有礼貌的小姑娘那里得知她去上班了。爸爸留下了名字,晚上又打过去。尼尔达接了电话。

拉蒙,你应该昨天给我电话的。那是一个开头的好日子,因为我们两个都不用上班。

我想让你和你家人一起过节啊。

家人?她咯咯一笑。我只有一个女儿。你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你想过来?

我不想打扰你,他这么说。你得承认他还挺狡猾。

她拥有布鲁克林一条荒僻安静的街道上一座房子的顶楼。

房子很整洁,地板上铺着廉价的起了泡的油地毡。尼尔达的品位在拉蒙看来相当俗气。她把各种颜色样式拼凑在一起,就像小孩乱扔黏土和颜料一样。一座鲜艳的橘色石膏象用后腿立起在一张矮玻璃桌的中央。一块上面一群野马的壁毯,悬挂在非洲歌星的塑料剪切画的对面。每间房里都有假植物。女儿米拉格罗斯极端有礼貌,衣服多得数不清,但都更适合十五岁成人礼,不适合平常的日子。爸爸到访时,她戴着厚厚的塑料眼镜,坐在电视机前,交叉着两条细腿。尼尔达厨房储备很丰富,爸爸给她做饭。他积累的广东和古巴菜谱简直用之不竭。他最拿手的菜是碎炖牛腰肉,她的惊喜让他很开心。她说,我应该请你来做饭。

她喜欢说到她的饭馆和前夫,他总是打她,希望他所有的朋友来吃饭都免费。尼尔达把他们几小时的学习时间浪费在翻看那些大册书形状的相簿上,给爸爸看米拉格罗斯成长的不同

阶段,似乎小姑娘是一种奇异的虫子。他没有提自己的家人。

英语课上了两星期,爸爸吻了尼尔达。他们坐在蒙了塑料的沙发上,隔壁房间里电视上正在播放有奖竞答节目,他的嘴唇因为吃了尼尔达的鸡肉而变得油油的。

我想你最好离开,她说。

你是说现在?

是的,现在。

他尽可能慢地拉上风衣,希望她能撤回声明。她打开门等在那里,他一出去就飞快地关上。回曼哈顿的火车上他一路诅咒她。第二天上班,他告诉他的同事说她精神不正常,心如蛇蝎。我早应该知道的,他恨恨地说。一星期后他又回到了她家,研磨椰子,说英语。他试了一次又一次,她让他走。

每次他吻她,她就把他赶出去。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也没件厚外套。那时没人买厚外套,爸爸告诉我,因为没人想过要待那么久。于是我又回去,抓住一切机会吻她。她会紧绷起来,叫我走,好像我打了她一样。我又吻她,她回答,哦,我真的觉得你现在就得走。她是个疯狂的女人。我坚持不懈,终于,有一天她回吻了我。到那时我已经熟悉了城里每条地铁,有了这件羊毛大衣和两双手套。我看上去像个爱斯基摩人,像个美国人。

一个月之内,爸爸搬出了公寓,住进了她在布鲁克林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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