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A你还想报仇啊?还不快滚回你妈怀里哭去!”几个妇女踹了他屁股一脚,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凭良心说,赵小A在汜水街一带绝对算是个美男子,清秀的小脸,一双桃花眼,高鼻梁,薄嘴唇,平日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姨们总喜欢占他便宜,东捏一把西捏一把,也不害臊。也有年轻的姑娘一见赵小A就羞涩地低下头,远远地绕开。按理说这样一个男人运气是不会太差的,但赵小A不争气,三十好几了还跟母亲同住。那位老太太老来得子,如今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但半个小时见不到赵小A还是直打哆嗦,拄着拐杖到处问:“你见到我们家赵小A了吗?”
赵小A没有爸爸,传说赵小A的爸爸是个洋毛子,占完便宜就跑了,剩下赵小A母子俩——要不然赵小A的母亲怎么给赵小A取了一个这么古怪的名字呢?汜水街大半个街区的人都不识字,把“A”当拼音来发音,读作“赵小啊”,老太太跟在后面纠正:“那个字念‘欸’,是外国字!外国字!”
有着外国名字的赵小A就这样落荒而逃,留下乐子山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一边拍着乐闻意的肩膀说:“好样的儿子!”
乐闻意却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从乐子山的胳膊底下挣脱出去好远。气得乐子山大骂:“你娘屁!跑哪儿去?”
乐闻意定住脚看了他一会儿,干脆跑得更快了。
后来我们都问乐闻意:“当初真是你咬的赵小A?”
乐闻意不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错嘛!总算有点像你爸了。”我们都说。
乐闻意却一脸焦灼,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一九九二年的夏季就是从这一幕开始的,那年我五岁,即将要升小学,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狂躁状态,看什么都觉得又清晰又明朗。狭长的巷子勾勒出一条绸缎一样的天,北方的夏季,天空是一种脆生生的蓝,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碎一般。河岸的风裹挟着炽热的气息,河的对岸是一条废弃的铁轨,每天傍晚六点整,都会有一截车厢在铁轨上倒车,火车传来呜咽声,我坐在路边一动不动,静默地倾听。
两天之后赵小A带着一群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汜水街,大概十来个人,手里提着搬砖、斧头、扫把等登得上台面和登不上台面的武器。赵小A走在最前面,像个威风凛凛的武侠新秀一般,只可惜这位新秀脸色没那么正气,反而像只斗败的公鸡。他红着眼睛站在乐子山家门口大喊:“乐子山你给我出来!”
这一喊,就把汜水街的妇女们都喊了出来,大家菜也不做了,电视也不看了,纷纷挑选一个好位置等着看戏。只见乐子山还是那副杀猪的样子:围裙上痕迹斑斑,脑门上沾着面粉,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抬头看看赵小A身后的那帮小混混,眼睛眨也不眨,冷笑着说:“要动手就快一点,老子刚烧完水,正等着下饺子呢!”
这句话的挑衅意味这么明显,让旁人以为他们是要打嘴仗,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可是赵小A却不接招,开门见山地说:“把我的钱还给我!“
这么一说乐子山就更松懈了,叉着腰懒洋洋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是说那个钱!我是说我口袋里的钱!”
“啥?”乐子山一头雾水。
赵小A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解释了半天大家才明白,原来是那天他带了五千块钱来乐子山家里赌,输了六百,还剩四千四。那四千四装在衬衣右上角的兜里,衬衣被撕裂了,兜不见了,钱也不见了。
可是乐子山说根本没见过那个钱,打完架他就回家做饭去了,想问乐闻意,闻意人却不见了。
赵小A一听脑子就炸开了,举着刀问人群里的人:“那你们谁拿走了?快还给我!不然我砍死你!”
大家都笑了,见过要钱的,没见过这么要钱的,更何况以他的能力,砍人未免也太难了一些。
问了几圈人人都说没见,大家的证词都空前统一,说:“我看完你们打架也回家了,不信你问那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