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明不暗地悬在天上,她暗淡无光的脸甚至允许我们直接注视。地面上是肮脏的雪,校园内年轻的男女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而伤神,他们甚至没有精力来糟蹋一下这地面上的雪。整个校园的环境是晦暗的,天的颜色总是土黄色的,典型的北京雪天的讨厌颜色。
那个冬天,宿舍里总是潮潮的,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每天早晨我依旧坚持睡到11点钟,然后穿上厚而笨拙的大衣。我本能地到楼下去找肖,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干什么,但我却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在肖的那间如此肮脏的宿舍里,李或早或晚地也会出现。大三这一年,我们三个都休学了,就在期末考试前夕。休学的原因相同——厌倦。也就是说,在经过两年的大学科班训练之后,我们突然为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困惑。夹杂在好学上进的同学之中,我们却感到一种没有目标的茫然感。已经上了两年的发条,该让它松下来了。我们像逃兵一样费尽心机地为自己组织理由,来说服父母与校方同意让我们成为这个盛产精英分子的大学里的无所事事者。如果用更堂皇的理由来解释这行为,就是我们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置疑,想通过自由来重新考察生命的意义。
于是在同学们正在为抢占自习教室,或者诚惶诚恐地向老师套题时,我们同时成为这忙碌校园中的旁观者。或者说,我们同时被这个紧张的校园抛弃了。我们三个常常在吃午饭的时间,意味深长地从28楼走出来。楼门口此时拥挤了一批面有菜色的男生,端着大小不一,或肮脏或洁净的饭盆,他们胜利地从学一、从农园、从学五打饭回来。
我们会用力地踩几下雪地,然后呆呆地看一会天空。李会说,来支烟吧。于是,肖拿出两块钱一包的花园牌香烟,我们坐在冰冷的自行车后座上,点上一支烟。烟雾在冰冷的空气里让我们感觉到一点暖意和一丝被燃烧的快感。我们的脸暴露在冬日里,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朝气。肖的土黄色的大衣和环境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把他整个人都映衬得没有生命力。而李照旧是那件充满性格却难看至极的军用棉袄。我们边抽烟,边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竟生出一股得意感。做一个旁观者,至少可以暂时性向下斜着眼睛观察别人,并带着怜悯的意味。烟灭了,我们决定去喝粥。那时候,博实商店还没有建起来,在北大书店旁,是一个木制的临时性的小房子,一对夫妇在里面卖绿豆粥与茶鸡蛋。一条狭长的桌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喝粥的人坐在两旁,将整个屋子弄得拥挤而温暖。我们喜欢那个空间,所有来这里的同学看起来就像一家人,我们围着一张桌子吃同样的饭,只是他们好像不和我抱着类似的想法。每次,当我努力试图用一副亲人的神态去和一个外表美丽但不知是否精神空虚的姑娘搭讪的时候,她们总是表现出陌生人般的不信任,这让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