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从李显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冷漠。她知道,若李显认为交出自己可以保全皇位,他会毫不犹豫将自己交给叛军。危难之下,婉儿两颊发赤,涕泪泗流,突向前跪下道:“妾并无勾引三思之事,恳请陛下洞鉴。妾死不足惜,但恐叛臣先索婉儿,次索皇后,再次要及陛下。”李显本来反应就慢,再经此一激将,就呆在那里不说话了。由此便赢得了时间,千骑兵马很快赶到,最终杀退了叛军。
后来每忆及此事,婉儿便一阵后怕。心道:“若不是自己机警,只怕早身首异处了。”这件事对婉儿震动很大,她没有想到,自己献媚周旋于皇家与武家之间,竟然被外人认成乱政的首恶。
那么,该是向李家宗族示好的时候了。今日去拜见太平公主,本不必亲身而至,不过是通知公主与驸马参加明日的慈恩塔集会而已,按照惯例,由朝中衙署知会即可。
婉儿乘车出宫,很快就到了太平公主府邸前。她抬腿下车,仰头看了眼那块皇帝御赐的“镇国太平公主府”金字匾额,心间生出一丝敬畏之意。
女皇当政之时,太平公主始终扮演一个乖觉女儿的角色,虽有养男宠的嗜好,仅限于自身的娱乐,绝不踏入权力的圈子。女皇一生识人甚准,多次赞扬公主沉断有谋,类似自己。想是太平公主十分清楚母亲的本领和手段,绝不在母亲面前班门弄斧。然神龙政变之时,太平公主果断出手,她不仅参与了政变前的密谋,更利用与婉儿的交情联络宫女,成为举事成功的关键人物。那么,此次太子政变未遂,其中有没有太平公主的身影呢?此次政变,太子李重俊举事仓促,举止犹豫,很不成熟,似与太平公主一贯的果断作风不合,然世事难料,谁又能理说得清楚呢?想到这里,婉儿不由得心里一紧。
闻听上官昭容入府,太平公主急忙与驸马武攸暨到院中迎候,婉儿见状,急忙敛身拜道:“得罪,婢子何敢劳公主大驾亲迎。”
太平公主年龄与婉儿相仿,然其到了中年,容颜愈来愈像其母。母女二人都生得宽额广颏,双眼皮儿,皮肤白皙,显示出一派富贵之气。闻听婉儿谦让,公主遂言道:“昭容不必客气,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这点礼节是必须的。”其实太平公主言不由衷,当初婉儿在宫内仅是一个女官,确实是一个婢子的身份,然而今非昔比,婉儿已成了皇帝哥哥的二品昭容,又掌诏命有中书宰相之实,出门迎候是必须的。
公主夫妻二人将婉儿迎入中堂里坐定。驸马武攸暨很是乖觉,他招呼侍婢上茶,然后一闪身步入后堂。
婉儿轻抿了一口香茶,赞道:“人言公主最善养生,此茶似是洪州所生,名西山白露,在京城中实为珍品。”
“不愧是上官昭容,连这种小地方所产之茶都能辨别出来。”
“京城中传言,若论茗茶而言,首推公主府。婢子有些纳闷,人言煎茶过程甚繁,缘何片刻之间即能成茶?”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我为闲人,只好在这些闲事上多下些工夫。我在中堂之侧,专门辟作一室为茶屋。昭容若有兴趣,请移步察视一番如何?”
婉儿听出了太平公主话里的余音,急忙离座而起,说道:“公主如此惠赐方便,万分感谢。”
她们移步进入西侧门内,迎面而来的是清香的茶味。婉儿举目一看,只见室内甚阔,似乎一尘不染,西面墙下排立着数口大缸,以及一排立柜,另外一侧站立着数名素衣婢女,显然是她们完成制茶流程。
婉儿边看边点头,其目光注视到那数口大缸,问道:“公主,那里即是贮藏饮茶用水的?缸内存的是何方好水?”婉儿知道,善茗达贵之人往往不饮用京城之水,而是通过驿骑从外地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