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才发现,是这首奏鸣曲让我意识到自己身上所出现的恐慌感。这几分钟我的生存状态就像巴赫的奏鸣曲:没着没落,漂浮如云,备受蹂躏,昏暗无光。尽管每个人一听这首奏鸣曲都马上觉得大受启发,其核心部分却是奥妙莫测的。虽然感到虚弱,我还是沿着接骨木树丛往前走,守望着弗雷德的出现。
人民花园另一侧响起一阵隆隆的噪音,能听到车辆拖拽的叮当声和震耳欲聋的低俗音乐声。噪音是从一个调车火车站发出的,人们正在那里调配一列货车,铁皮车厢挂扣在一起发出的声响是惟一真实的声音。我把人民花园称做无望的花园,这么一来我感到一阵舒服。离花园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位男子拿着铁扫帚在扫甬道,松鼠和鸽子在垃圾中觅食。一连数日的晴天使得草坪有些发蔫,有的部分甚至倒伏了。虽然人民花园不是个适宜的场所,我却萌生了干点儿正事的愿望。一位年轻女子在吃葡萄,她衣服的领口开得很低。年轻女子、她的酥胸和葡萄相得益彰,我看着这一幕感到既幸福又冲动。在人民花园最北边,可以看到一家小吃店,我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去寻找那两位送货员了。由于无聊我抚玩着裤兜里的硬币,我喜欢在裤兜里放些硬币。当然不能积攒得太多,否则我就会觉得这些小额钱币就证明我在生存奋斗中所要面临的考验还数不胜数。我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沉重的东西在徘徊。因为我一直是个这样的男人,我虽然能感到不幸的临近,却无法表达这种感受。现在必须发生点儿什么简单的事,我才能避免陷入不佳情绪。要是附近有个肉食店的话,我就会买一根热香肠和一块面包。那块面包我不会吃,而是夹在我的皮夹子中。我想像着,如果有人向我乞讨,我不会从兜里掏出皮夹子,而是掏出这块面包递给他。仅仅这种设想就让我的情绪好了不少。我走过一家小百货店,入口处堆着几箱特价优惠品。像往常一样,人们聚在那儿往外拽绿色的裤子和柠檬黄色的T恤衫、带蓝绿色横条花纹的袜子、蓝白条纹的海滩用包以及红白方块的浴巾。人们相信颜色可以最终给日常生活增添活力,对生活本身却缺乏领悟。空中有三只海鸥在叫,我抬起头欣赏银白色的海鸥。听到天空中响起叫声,我感到欣慰,看来那上边的情况比我们下边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想起了死去的母亲,她总埋怨我不珍惜时光。虽然她说这话,但她虚度了自己的一生,却毫无察觉。正好在这一瞬间我看见送货员弗雷德坐在花园一张桌子旁,过了一会儿送货员埃尔利歇尔也出现了。他们俩面前摆放着大啤酒杯,却默默无言。他们正在干艾根多夫最害怕的事:他们把由雇主付酬的上班时间用于私人享受。我可以找到埃尔利歇尔把车停在什么地方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暴露自己(我仍藏身于接骨木树丛后面)。我记下了发现他们的时间:4:15。我稍微有些激动,明天我有义务向艾根多夫汇报我所发现的情况。弗雷德和埃尔利歇尔马上就会被炒鱿鱼。如果我隐瞒不报,倘若有第三者看到了这一幕,那么倒霉的就是我了。埃尔利歇尔又要了一杯啤酒。太阳现在已经半降,几乎与树梢一般高了,从弗雷德和埃尔利歇尔身后照过来。海鸥的叫声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决不,决不,决不!你会这样做吗?决不,决不,决不!我觉得这两位送货员有些头脑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