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突然出现这种问题毫无疑问是这帮退休人员引起的。要不是这些占领者出现在这儿,我会觉得自己光彩照人。我会跟女经理坐在一起,向她介绍我们洗衣房的便宜价格。这时我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仍旧在那些退休老人身上。这会儿大约有十五个老人在围观一只明显睡着了的狗,那只大狗伸展四肢躺在接待处旁。偏偏是现在,这只半睡半醒的狗打了个喷嚏,让围观者觉得很有趣。它打起喷嚏来跟我丈夫一模一样,一位胖女人说。这番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那只狗被吵醒了。它吃惊地站了起来,奴性而无助地看着那些围观者,简直不可思议。尽管这些人让它无法安静地睡觉,它却一声不叫,丝毫没有表现出进攻性。它仅仅掉转了身,消失在接待处旁的一间屋子里,大概是厨房。一般情况下,这种观察能够帮助我减少被迫出局的感觉,或是可以转换这种感觉。通过与被干扰者(完全可以是一只狗)的认同,单个的被驱逐者就组成了一个秘密俱乐部,我突然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俱乐部。可现在,由于这只狗在退休老人面前不战而降,落荒而逃,我内心深处并未产生那种秘密的从属感。相反,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狗,并惧怕同样会失去自己的位置。如果我能吠的话,我现在就会这么做,我也会到处发出充满威胁的呼噜声。可我什么也没做。我神色有些抑郁地面对那块罂粟籽糕,拿着点心叉的手有点儿抖。我观察一位残疾人,他坐在轮椅中被推进大堂。我注意到一位带着孩子的父亲,他们坐在离我不远的一张桌子旁。那个孩子要了面条,可当侍者端来面条时,那孩子又说想要土豆丸子加肉。他父亲说:你要的面条,现在就得吃面条。那孩子说:在家我妈做的是土豆丸子加肉。他父亲说:我们现在不是在家里,你要了面条。那孩子躺在座椅上,什么也不吃。他父亲拿过孩子的面条吃了起来。
在这情形下我用胳膊肘把那块罂粟籽点心连同碟子一起撞到地上。当这两样东西掉到地上后,点心碎成了好几块。其中一块大点儿的滚向大堂,许多刚才一直在看那只狗的人现在转过头来看我。我很难忍受他们那在我和点心之间左右顾盼的目光。我得小心,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会认为除了自我别的都是不真实的。如果陌生的东西或是被迫出局让我感到受威胁,(一般来说)我会想像这种威胁我的事情已经是许多年前发生的了。如果运气好的话,那我就会对当年的混乱场景感到好笑。借助这种方法,我多次成功地把眼前具有威胁性的事件转换到过去。可这次这一招好像不灵了。我很高兴听到旅馆门前一种特殊车辆发出的声音,那是在卸载装满空瓶子的垃圾箱,数不胜数的空瓶子被倒入拖车,在猛烈倾倒时碎裂的瓶子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如果我把整个世界掷向一堵墙壁的话,大概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瓶子的碎裂声也帮不了我。一位年轻女子盯着我看了半天,从她的颤抖我看出她很紧张,她不想搭理我。那个刚才还要土豆丸子加肉的孩子,现在却要面条了。他父亲说:面条让我吃完了。这种毫无意外的高潮结尾让我觉得十分真实。我本可以这样挽救自己导致的糟糕局面:用手把那块大一点儿的点心捡起来,再去接待处要簸箕和小扫把,好把点心碎渣扫起来。但我内心却潜藏着一种诱惑,想较劲。我感到自己必须明白显示,我不会做一切别人希望我做的事。结果就出现了以下局面:我从高脚凳上下来,用脚把散落在地的点心渣踩得更碎。我看到退休老人们和几位旅馆服务员惊愕的面容。一位年轻人离开接待处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