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凉快潮湿。小街上自行车很多,沿街摆摊的麻辣烫都收回店堂了。吴敏静飞快地走着,雨滴在伞面上,憋闷的响声。她突然很害怕见到苏曼,如果苏曼考得不好,她自己考分这么高,怎么安慰她?如果苏曼分数上线,她又不能去上海了,不是欺骗苏曼吗?苏曼北京、上海的艺术院校都考得不错,吴敏静报考了上海,苏曼毫不犹豫将上海的学校放在第一志愿。怎么办?她在十字路口站着。不去也不行,妈妈让她带东西,苏曼肯定也很想知道她的分数。她长时间举着伞站在路边,不时有骑自行车的人奇怪地打量她。她已经没有了泪,还是很想哭。其实妈妈不欠她什么,如果不是妈妈,她也许在某个社会福利院待着……她不敢想象下去。她抱着伞柄站在雨中,茫然而锥心地痛楚。
吴敏静上了去郊区的公共汽车。公共汽车上只有三个人。汽车窗玻璃关着,雨水溅落在玻璃上,像透明的珠子。旧珠还没散尽,新的又落下来。司机和售票员粗声大气地聊着天。她下意识总要去抹开雨水,想要把街道看得更清楚。她可能就孕育在汽车下某一条简陋的街道上,她生在街边的某个公共厕所里……吴敏静闭了闭眼,顾影自怜让她悲从中来。她的命运从来不属于她,就像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虚无。夜车驶向夜的远方,那个背靠司机而坐的售票员已经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中学生,她一定是离家出走,她瘦小,清秀,好像哭了。
说是郊区,公共汽车不过开了七站。吴敏静下车,打了个寒战。到处一片漆黑,路灯昏暗地照亮它脚下一小圈地盘。马路两侧是大片菜地,看不清种了些什么。吴敏静上了一座桥。桥下河水发出淤泥的腥臭味儿。雨接近尾声,有一滴没一滴地落,路上的黄泥塞满了她双脚,硌得脚生疼。走着走着,路面变得宽阔平整起来,路灯也更明亮了,她看见了那家大型军工厂生活区的大门。
拉开门,黄准吃惊地看着门外的吴敏静,她的头发湿了一多半,连衣裙下摆湿乎乎贴着大腿,小腿沾满了泥点,手上提着一只白布袋子。“你怎么来了?”黄准接过吴敏静手中的伞,撑开,放在门口。噔噔噔,屋里跑出来一个小女孩,穿着背心短裤,瘦得像柴火棍。她躲在黄准身后,一双大眼睛严肃地望着吴敏静。“梅梅,快来洗!水放好了。谁来了……”黄准回头喊道是吴敏静。黄准妈妈在卫生间的嗓门很大,“吴敏静,进来坐……梅梅,快点,谨防我出来打你!”吴敏静红了眼圈,别过头去。小女孩掐了黄准一把,噔噔噔跑走了。“快进来冲脚,尽是泥巴。”吴敏静进屋,黄准在前面带路,将吴敏静领到厨房。黄准正要开灯,吴敏静突然从背后环抱住他,哭起来。黄准转身更紧地抱着她,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怎么了?”黄准不解地问。吴敏静眼泪流得更急了,却说不出话来。黄准粗重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她贴着他的胸。她的身体像是缩小了,圈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感觉自己柔弱而踏实。黄准的手臂铁钳般擀着她脖子,读川大也许并不坏,至少还有他。黄准的嘴贴近她耳朵,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一直就喜欢你!”她听罢,浑身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