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没能高兴起来。妈妈总是这样,明明是好事,经她过滤,立刻变味。她甚至都有些不愿意去了。她想苏曼一直盼望能与她一起旅游,她也能毫无干扰地与黄准在一起。另外,她很想透透气,家里太沉闷了,即便是夏日的阳光也不能使它干爽通透,她急于要出去晒晒太阳。她回到卧室收拾了要带去的几样东西,裙子、伞、军用水壶、铝饭盒、防拉肚子的黄连素……她边收拾边想,见了黄准她该怎么办?的确,在她得知志愿不能修改后,对他的依赖心理消失大半,这是不是在利用别人啊,吴敏静谴责自己,幸好黄准不知道她打算改志愿这事。她给了他暗示,却又不回应他了,她在玩游戏吗?那样她会讨厌自己。她不能像苏曼一样每天随便在外玩,想几点回家几点回,她每出门,妈妈必会详细问她有什么事、去见谁、和谁一起、几点回家。往往是给妈妈交代完这些她已经腻烦透顶,何况她也不想总是撒谎,哪怕是为避免爸妈担心。她的同学朋友都不理解她的处境,黄准更不会,他爸爸是厂里的工程师,从来不管孩子。他妈妈在厂医院当医生,热心过分,连黄准班级的事她都要掺和,他们全班同学她妈都叫得出名字。黄准的家和她家差别太大了,爸妈总叮嘱她在外不要出头,不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只管努力学习就是。每次开家长会,因为吴敏静总考前三名,在家长中早已出名,妈妈被他们围着要求介绍经验,妈妈谦卑地摇头说啥经验没有,孩子考得好那是偶然,下次准不行,女孩子嘛,到高年级学习就下滑。结果吴敏静从不下滑,那些家长不免觉得妈妈虚伪。只有吴敏静知道妈妈说的是实话。
中学生们早晨七点在新南门长途汽车站会合。他们心情激动,热情高涨,商量来商量去,一会儿决定上午九点走,一会儿八点,都说不着急可以睡懒觉晚点出发时间多着呢慢慢玩,到底精力旺盛,极易兴奋,最后定下早晨七点集合,甚至有人倡议六点半,黄准坚决反对,他说他家和长途汽车站几乎是城市的大调角,太早走公共汽车还没呢!苏曼听了大家的决定,心里直嘲笑:真是些小孩子,头次出门的架势!
大家背着书包,提着塑料袋站在清晨的微风里,三三两两笑闹着,声音嘈杂。他们穿了最漂亮适宜照相的衣服,高傲地巡视破烂的汽车站。那些肮脏、破旧的汽车简直和他们不相配,但也只好屈就。长途汽车站把门的、收票的、其他乘客好奇地用疲倦的眼神看着他们。彼此都有些看不大起……黄准最先上车,找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吴敏静自集合起就没看黄准一眼,她和苏曼坐在第三排的窗边。她们这一排是六个座位,三个一边,中间隔着过道。苏曼边上坐着班长。班长招呼黄准坐到前面来,干吗和大家分开,黄准大声地说算了,他在后面好睡觉。待那些农民上车,只有中后排的位置,他们很是不满。黄准周围挤满了农民。他们上车就抽叶子烟,呛得黄准直咳嗽,他叫他们别抽了,开车再抽,那些人岂肯听他的,照抽不误。黄准直后悔坐了最后。
长途汽车开出成都,微风袭来,夹带着丝丝清凉。郊外的田坝在早晨干净的阳光下晃动着绿油油的波光,金色的光芒被浓绿的大平原折射得透亮舒展,满目清新的绿色。自然像一面扩容镜,吴敏静的心一下子敞亮开了。她贪婪地凝视着路边的竹林和菜地,那些深浅不一的绿色,映衬着同学们清明的眼眸,噢,如果永远行走在路上,身边坐着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和同学,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快乐有时离她这么近,伸手可及,有时又无比遥远,她甚至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