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小辛:“这些城堡,又是什么神仙建筑的呢?”
“是阿克巴大帝和他的子孙们建的。”难得小辛竟然这样说,“这整座宫殿分为三部分,分别由阿克巴大帝与他的儿子杰罕尔、孙子沙贾汗三代接续建成,从而形成鲜明的三种不同风格。”
小辛的确是个称职的导游,有板有眼地向我介绍着。城堡中属于阿克巴大帝的部分,全部用红砂岩建造,间以白色纹饰,其最突出而值得瞩目的特征便是力图体现三教合一,具有鲜明的政治倾向。整座宫殿宏伟大气,图案精美规则,充分显示了阿克巴征服天下的豪迈情怀。
而一门之隔,便进入典型的沙贾汗风格,一目了然的白色大理石,这是沙贾汗最钟爱的石材,像极中国的汉白玉,望过去白璧无瑕。据说他的小女儿怕冷,不喜欢大理石屋子,闹着要用红砂岩建造自己的寝宫,沙贾汗不想拒绝心爱的小女儿,又不愿意打破整座白宫的和谐,于是想了一个办法——用红砂岩造屋,而用一种掺了骆驼骨粉的涂料漆成白色,使之与大理石和谐。真是完美的折中方法。
楼下天井处有个亭子,舞榭歌台,是皇上与妃子的游乐之地。坐在天井向上望,堡垒有三层,曲折幽深的长廊连接着一座座宫殿,还有亭子。夜晚来临时,那些美丽的妃子便穿着鲜艳的纱丽在亭中秉烛而坐,接受皇上的驾临——这可比中国皇宫里的“撂牌子”来得香艳得多了。
我看着那一座又一座小小的阁楼,想象琼烛辉映下妃子们的芙蓉面百花衣,或端坐,或倚立,或半遮芳容,或嫣然弄发——那是一幅怎样绮丽妖媚的斗艳图啊!而沙贾汗大帝却会无视这些春花秋月,只一心一意地穿越所有的绫罗香脂,笔直地走向自己的皇后,蒙泰姬玛哈尔。
帝王的爱情之所以比平民更显名贵,是因为他拥有太多选择,却自愿忠诚守一。这美丽的白色大理石的圣殿,记录了沙贾汗与爱妃泰姬生平最快乐的时光。然而后来,却成了沙贾汗的伤心地——就在这座白色堡垒中,有一座被栏杆围起的偏殿,那便是三王子奥伦泽布囚禁父皇的监狱。
那是整座堡垒最令我驻足的地方,站在狱宫一角,远远地可以望见哀伤的朱木纳河,还有河水对岸的泰姬陵。它沉默地伫立在夕阳斜辉下,如此静美、忧伤。
可怜的沙贾汗,原曾设想要在河对岸建一座与泰姬陵一模一样的黑色大理石陵墓给自己的,然而这个愿望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整整七年,他被囚禁在阿格拉堡里,每天遥望朱木纳河对岸的泰姬陵,默默地流泪,一直到死。
7年,2000多个日子,王的心被怎样的思念与屈辱所充满!
诗人将泰姬陵比作珍珠泪,那是因为它真的浸润了沙贾汗太多的思念与眼泪。
我同小辛站在阿格拉堡的角楼边远眺泰姬陵,满心感慨。印度的国徽是狮子,而囚在古堡里的一代帝王沙贾汗,岂不就是笼中的狮子吗?
可庆幸的是,当沙贾汗与泰姬的一世情缘与奥伦泽布的父子情仇都随风散去的时候,泰姬陵却依然伫立。这,便是比任何海誓山盟或者帝王权位都更坚固的墓志铭了。
我叹息:“莫向斜阳忆旧事,烟波化作锦灰堆。”
“这又是什么?中国唐诗?”
我微笑:“小辛,唐是中国的一个朝代,诗是这个朝代最高的文化成就。以后你说唐诗就好,不要在前面再额外加上‘中国’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