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小辛一直兴致不高,我们游完阿格拉堡就径直回酒店了,晚餐也是在酒店吃的。之后照旧坐在阳台上喝酒。小辛当着我的面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给他不同城市的朋友,郑重托付他们接待和照顾我。虽然我一再说不用,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预订了几个景点城市的旅馆,这才递给我一张单子,上面清楚地列着朋友的电话、旅馆的地址,还有许多注意事项。
我再次感动起来,反而无语。
小辛默默地喝了一会儿酒,方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当然。”我告诉他,“我不确定自己在接下来的行程会不会一直这样开心,不过,我很高兴我来了,而且,我非常喜欢印度。”
“那是因为你知道不必一直留在这里,你知道玩厌之后可以随时离开,回去自己的地方。如果让你余生都留在印度,你还会喜欢吗?”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你的问题太深奥,而我在黄昏是不清醒的。”
我们对着举杯,微笑,然后一饮而尽。
小辛的笑容有些无奈,一种不属于他的年龄的沧桑和悲凉,久久地凝视着阳台门上的一幅挂画,那上面是一个穿纱丽的美女骑在象背上,用金粉描出纱丽的边线与象背上织毯的花纹,看起来很有立体感。小辛对着那画看了很久,耿耿于怀地说:“我本来安排了很多节目,像是在最好的馆子里吃顿印度大餐,看一场宝莱坞电影,去瑞士凯诗做冥想,我还托了朋友,在迈索尔订了一晚宫殿酒店,是真正的藩王宫改成的酒店啊,还想陪你一起乘大象登古堡……你又笑什么?”
“想起一个笑话来。”我试着岔开话题,“有一年我的一位女友过生日,我们一帮姐妹为她庆生,大家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她很严肃地想了半天,我们都以为是多么崇高的理想呢,结果她竟然说:想要去非洲骑大象。我就对她说:那有什么稀奇,应该骑大象去非洲。”
小辛终于笑了:“那可真为难大象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落单的人是我,却由我一直安慰他,还要搜心刮肚地想笑话逗他开心。
小辛又问:“那么,你的生日愿望又是什么呢?最想做什么事?”
“已经做了——来印度旅游。”其实我没有说真话。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天找不到,一天都不能如愿。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旅行呢?”
“大概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吧,或者说,习惯。”我想了一想说,“我父母出生的地方不是我出生的地方,而我成长的城市又与出生地不同。小时候频繁地搬家,父亲去世后,搬的就不仅仅是房子,更是把整个家连根拔起。再后来我开始一个人生活,到处租房子,换宿舍,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年里会换三五次住处。所以,我一直不大有‘家’或者‘家乡’的概念,是天生的流浪者。一方面我喜欢规律的生活,喜欢七点钟上班八点钟上课,每天三节课,每周五天,每年有两次大考无数小考,当学生毕业,我还留在原来的学校,教授同样的课程。但是另一面,我又害怕无止境的重复,害怕这重复不能带来真正意义的生活的推进,害怕众人都在往前走而我却滞留原地。所以有假期时总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一个人到处旅行,只有在路上的时候,才会觉得生命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