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心中自始至终有些疑惑,当她的肌体与喜饶扎西健硕的身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虽难以描绘当时实际情形,但那定当是处于绝望与兴奋边缘的动情吧?
我仿佛进入一种精神虚脱,沉湎于他们生死纠缠不清的伤感,也不想对他们加以道德规劝,这种凄怆绝望的心情还随着对此地自然风光的更深体悟,不断死去,乃至升华为白云!
终有一天,飘泊它乡的人,必然会感慨万千地向主人讲诉第一次到西藏的感受。它已经无法说清道明,只是为了回归令人神往的自然土地,为了倾听踩在荒野上的坚实足音,以至于在忘乎所以的疯狂状况下,毫无保留地泼下生命的激情。
记忆在草地中笑着缓缓向我走来:
我第一次来到西藏的时候,心怀了许多对高原风情的期盼和向往。
想象着攀登珠穆朗玛峰时,我为其峰的豪迈,想象着追随漫天星斗四处流落的飘逸,想象着在蓝天白云下放牧的情怀,我一度以为青藏高原才是我真正理想的家园。
事实也确实如此,很难找到这么一个荒凉而美丽的家园。在这里,行吟无疑显得多余而奢侈,无论出没荒原的野狼和群体奔跑的羚羊,都向人们告示着生命的短暂,绝对无需沉湎于精神的苦难。
问题在于我自身,无关乎西藏!问题在于我们想继续沉湎于城市捏造的温柔梦境,不敢坦然面对西藏大地处处袒露出的生命原形。
辽阔的藏北高原,多得无法细数的牛羊散布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牧人骑着野性烈马的矫健身姿,一阵电闪急驰,无比优美。然而到了夜晚,睡在简陋的黑帐篷内,天寒地冻如处冰窟,再有野狼和牧羊犬一声声交织而成的恐怖嚎叫,竟从无一夜好睡眠。
至于蛮荒的藏西高原,除了绝无污染的秀丽风光,更有记载着神秘没落的王朝遗址与土林奇观。外来的人啊,眼看着朝圣岗仁波切神山的人们,那些病倒在转经道上的匍匐身躯,让人百般费解,无论如何也读不懂生命底层的荒诞与虚无。
后来,仔细思索,祖祖辈辈生活此方土地的人们,他们不也渴盼着极乐净土作为最后的归栖地吗?未敢将理想的极致落于大地上啊!可知,真实,总让人背过脸去,无论本地人或外来客。
对自己的能力再三审定以后,我便怏怏地离开了青藏高原,奇怪的是,回去以后又兴致勃勃地和别人谈及高原,仿佛在那里自己才快乐地存在。
“青藏高原,永远是一个促使寻梦者无数次离开它又返回的真正富有生命强度的土地啊!”
对此话题的讨论,随着谈话进入深度的探摸,在座的每个人都强烈地感受到了,仿佛坐着的身体只需轻轻一摇晃,生命就变得轻飘飘不可捉摸了。
“是的,走入荒原,很长时间见不到一个人,荒寂引发的恐惧差不多会将人逼疯。从那以后,才开始了对生命的质疑,人的生命极其短暂而又重要,但可以通过佛法超越诸般迷惑,这是走遍世界任何角落也不易得到的重大发现,也是几度走入西藏的原因。”艾丽丝太太赶紧补充说道。
对此喜饶扎西有话要说:“但凡将青藏高原作为梦盼之地的人,都还会遭受现实的打击,从来不会想到西藏的生活如此艰辛。住在城市里,大自然气候的变迁被忽略掉了,除非深入牧民家里,亲眼目睹之后,并肩抗拒突如其来的风雪与冰雹,否则实难想象藏族人具备的那种顽强的生命力。”
接下来,艾丽丝太太又认真地说:“我想告诉那些满脑子只有幻想和享乐的游客,尤其那些一味鼓吹让西藏维持原貌的西方人,他们真该深入体会一番生活在落后状况下的艰辛。”
“你真的会大声疾呼吗?”我瞪大眼问她。
艾丽丝太太很惶惑,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不知该怎样表达才好,忽然间发现喜饶扎西不在身边走了开去,这使她更认识到与我对抗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