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沧走后,原先候命的宫人亦随之退出,整座琉璃花台只余一人,四下里水声如玉,花香盈雾,恍若琼瑶仙境。
皇非半合眼睛靠在微波浮曼的琉璃池内。温泉中加入的药物对身上伤口多有帮助,他又一次试着凝聚内力,却像先前一样,真气一至丹田,便会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柔之气封锁,越是运功冲击,周身气力越失,险些再次牵动未愈的伤势,登时剧痛难当,冷汗沿着额角悄然而下。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殿外守卫不在少数,来人却显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疾不徐登堂入室,越帘而上,踏过玉阶。皇非始终闭目半躺,心下却也有些奇怪,不知是何人这般胆大,竟敢违命擅入。
“楚有皇非,天下无人称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盛名之下,原想是当世英雄,却不想少原君竟甘为宣王入幕之宾,委身侍人。”嘲讽的话语隔着濛濛水气传来,半明半暗之间皇非俊眸微开,唇锋一挑,道出四个字,“天工瑄离。”
宣王宫中胆敢如此说话的人只有一个,能在此时进入琉璃花台的也只有一人。
瑄离缓步上前,“君上可知眼前这琉璃花台是何所在?”
皇非隐隐笑了笑,“宣王寝宫,瑄离先生难道不比本君更加熟悉?”
瑄离在一旁玉榻之上拂衣落座,两盏七宝琉璃灯照映其人,正是玉面修眸,风采翩然,“看来君上兴致不错,我原以为少原君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谁知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皇非看了他一眼,懒懒道:“激将的法子不如免了,本君向来没有耐心这般浪费时间,你若有话不妨痛快一些。”
瑄离眼梢轻掠,与他目光碰触时似有微芒一闪,稍后道:“君上应当知道,进了这琉璃花台的人,身份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宣王的男宠,如今宣国众臣正为君上入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哦?”皇非漫不经心地道,“然后呢,先生此来,莫非是寻本君争风吃醋的?”
瑄离眼神在水光下微微一变,“君上难道甘心委身宣王,蒙羞受辱?”
皇非道:“甘心如何,不甘又如何?先生想必经验丰富,本君洗耳恭听。”
话中带刺,句句锥心,瑄离乃是宣王身边第一红人,出入宫府执掌军务,众人皆知他与宣王关系特殊。面对皇非刀锋般的话语,他似是一瞬沉默,跟着笑道:“君上对瑄离看来颇是了解。”
皇非转过头,水雾光影里细细看了他一会儿,“支崤奇城真正的操控者,北域第一机关师。我与姬沧十年之间大小交战二十余次,至少有七次受你机关所阻,始终难破这座城池。宣国之中,你的地位无可替代。”
瑄离道:“君上过誉了,瑄离不过一个小小的机关师,凡事听从宣王命令而已。”
皇非淡淡道:“我曾派人查过你的来历,一个既没有曾经,也和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似乎在宣王身边是个十分有趣的存在。”
“取得宣王的信任并不容易,我自然会小心一些。”瑄离微微一笑,眉目修长,色若染墨,“君上是聪明人,我想和聪明人说话不必费太大力气,不知君上可有意与我合作?”
“合作?”皇非挑了挑眉,从水中站起来,抬手取了放在近旁的衣袍,就那么随便一披,步下泉池,“什么事情值得你我二人合作?”
“自然是君上想做的事。”瑄离微微侧首,眸中闪过些许诧异。若非眼前之人胸口剑伤赫然在目,面上毫无血色,他几乎便要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一路上他曾暗中探查过皇非的伤势,内力受制,又被血鸾剑一击重创,整整昏迷数日方才清醒。那样的伤,人能不死已是奇迹,却还能唇角带笑,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行动。大楚少原君,他曾经令人谈之色变的实力,如今与宣王微妙的关系,这一切都是再好不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