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麦田记 59(5)

出麦田记 作者:潘沈斌


依桐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声,读完这篇日记,才发现旁边米凌子三人睡得已经无比熟了。他看着昏黄纸上那些娟秀的文字,想着二十年前初春的那个美好夜晚,在南许村隐隐荡漾着花香的夜风中,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那位婉约隽秀的女子在细细地写着她的心事和淡淡的哀伤,她充满希望地对待着未来,那种自信令二十年后洞晓了故事发展全过程的依桐看着心酸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写的这些东西竟然二十年后才第一次被人看到,而是一个漠不相关的局外人。这不能不是一个完完全全令端木钰晴失望的结局了。他又掀开下一页,这一篇日记写于1986年5月11日:

1986年5月11日 阴转多云

念祥,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连日期都懒得查。只会知道一黑一明中,日子流淌过去。哎!在村庄里,似乎没有向上走的概念,努力也成为一种多余了。我们的农村为什么发展慢呢?我想不是农民丧失了进取,而是压根就没有调动起他们进取的动力吧。

每个人都活在这世界上的一天中,为什么人们所创造出的价值就有不同呢?我想艺术家用十年画一幅画,科学家用三年造一个导弹,农民用一个季度去种一亩田地,这都归根于路的不同。但是他们只要向前走,今天强过昨天,就是相同的价值,就代表相同的成功……(有二百余字不能还原出)

我想,我思考的东西真的没有实际意义。但是,我也会按照我选择的路走。钢琴,虽说它与种田无关,但是它却是在我吃了田地里产出的食物以后才弹出的,但是我为那些为我种食物的农民们弹琴听了么?我回报他们了吗?

心里似乎浮躁。人一静止下来,就感到万分的不舒服,怀疑自己的价值。“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就写到此吧,唠唠叨叨的,我是不是变了?

胥村长来了,现在好奇地在我身边看我在写什么,随他看去,反正他也不识字。

这一篇日记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大约胥先重真的让她写不下去了。隔了两行,就是下一篇日记,而所写日记用的笔与上一篇显然有所不同,铅笔的黑度更重一些,字迹也较上篇更加清楚了,所以依桐看得不怎么费力。

1986年5月25日 星期日 晴

今天阳光好得很,念祥,好长时间没有写日记,是因为我最近妊娠反应得厉害,经常肚中绞痛,我真的没有想到水儿竟然这么的难以出世,我实在是低估她了。

村外的麦子快要黄了,自从来到你的家乡,我总是被接二连三的景物震撼。先是桐花,其次是槐花,槐花更是美得一塌糊涂,一树上都是开满的白色花朵,每一棵槐树就好像是一座白色巨山,上面匍匐满了白色的小花,夜晚看月光下的一棵棵开满花的槐树,你猜猜我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这些开花的槐树像一个个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在月光下俏然站立。

槐花谢去的时候,更是美丽的悲壮,一阵风吹来,它们争先恐后从枝头成群结队的飘落,把村前屋后都覆盖成洁白色和黄色,人踩上去哗哗作响,真的是美极了。我常常是盯着这些云山一样的树出神地看,一看就是半天。那天黄昏我到了村后的河边走走,那条河叫做齐渡河,只见河里面从上游飘来满满一河道的谢去的槐花和桐花,整条河像一条花河,白白的放光,驮着万千花朵向着下游缓缓流去,那一时刻我真的想到了这是不是银河倒灌下来才形成的这条河流。这花朵开得雄壮,开得霸气,短短几天里开放,把香气扩散到每一个角落,但是败得更快,还没让人做好准备,就匆匆地凋谢枝头。但是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好像对这种花朵习以为常,好像它开它的,人们在这花下各自忙着活计,好像一点也没有发现它的美丽,我有时候真的可怜起这花来了。我想日后我出了南许村之后,一定会好好地宣传它。我想我会为它们写一首曲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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