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参阅的是语文答案。依桐依靠着自己残缺记忆，勉强回忆出来一些，却与参考答案上不相同，他说服自己：一定是记忆出了差错，说不定就是和参考答案一样。阿Q一样地安慰完毕后，他一路对下去，越是对越是头皮发麻，因为他见到的这些答案却一点都不熟悉，尤其是数学，最后几道大题参考答案给出的数目和依桐记忆中的数目格格不入。依桐心道完了，他又凭着记忆去对英语和综合，都是一如既往的惨败。他看了看面前地上的阳光，觉得白花花一片，那白色的光线把他的未来也照射得无比苍白。

他手捧着那份参考答案，忽忽若有所亡，觉得大脑之中好像有若干台铲车在同时轰鸣着作业，把他先前的理想碾得粉碎。依桐坐起身子，把那份参考答案揣入怀中，心想要是昨天这个时候看到你该多好。他又去领了志愿报名表，接到那个报名表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种滑稽，他拿着那志愿表徐徐走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战死的人，手中攥着的就是死后别人颁发的勋章，与已死之人有何关系？他走在校园中，看到经过一天多的雨水冲刷，破败的县城在大病初瘥般的阳光下，显得一时的清新。迎面走来的都是提着高考答案的考生，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如丧考妣，都好像阴间里的游荡的鬼魂，轻飘飘地行着。依桐晃荡着走进班里面，只见班中人声鼎沸，同学们都忙着对答案。第三排的吴仝正露出得意的笑，一手拿着答案，一手拿着自己回忆出的写出的答案，嘴里的笑好像狼嚎一般，发出呜呜的声音：

“哈哈哈！选择题全对！哈哈哈哈哈！”

“这一题还算不错，顶多扣我一分！嘿嘿嘿”

“哎呀！这一题又是对了！能不能错一道题让我看看！这高考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笑声故意把他的得意放大，来衬托周围人的悲伤。前几排有几个女生对着答案的过程中，去了几次厕所，显然是激动之极。有的对完答案后爬在桌面上一言不发，肩膀在微微耸动，显然是考得不如意，有的对完答案之后则手足舞蹈，高兴得只恨不能把全班的人亲吻过来一遍。依桐看座位上祝效华在呆呆坐着，他的眼神呆滞地看着前面，手臂上趴了几个苍蝇也视而不见，厚厚镜片被低低的鼻梁驮着，鼻梁上还挂着一串晶莹的鼻涕。依桐坐下问他：“同桌，考得怎样？”祝效华一言不发，连看依桐一眼也不看，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前方。依桐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祝效华这才把眼皮上下动了动，嘴里吐出一句话：“同桌，这下我完了，重点考不上了，二本也悬，昨天我被雨淋了，考英语时我发高烧了，烧得糊涂……”依桐看他好像魂魄没有了一般，一时间脸上苍老得像一个耄耋老人，依桐拿手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高考时我两夜基本上没有睡，这次我连三本都困难。”祝效华这才把头低下，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回家咋给我娘交代啊？！明明……明明那个算卦的说我今年能独中魁元的！我咋回家啊？咋面对村里人啊？我要是复读的话，我家里没有钱了！我娘说今年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不再让我上了！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