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网络用语包含但不限于以下词汇:“劳资”(“老子”的谐音,男性自称,有不少女性也以此自称);“屌”(源于“鸟”字,原意为男性生殖器,在某些方言中有“厉害”之意,被引申为“屌爆”“碉堡”等词);“JB”(男性生殖器的拼音首字母,用于强化语气,有贬义);“屌丝”(从词源来看,和男性生殖器官有直接关系,所以“女屌丝”一词的出现是很怪异的现象,但是也有人认为该词源于某贴吧粉丝的臆造,与男性生殖器无关);“撸”(动词,与“捋”同意,因网民使用的“撸管”\\[即自慰\\]一词而风行,在网络用语中可以取代“看”“读”等实意动词);“蛋疼”(“蛋”指睾丸,“蛋疼”指非常无聊,如闲得蛋疼,或者指事情棘手无法淡定)。
诸如此类的词汇还有很多,无法一一列举。有趣的是,这些词汇一般都是由某贴吧粉丝,某大型中文论坛,或者魔兽(一款网络游戏名称)玩家开始使用。由于这些网站或游戏的使用者众多,且大多是好奇心强、热衷于跟风的青少年男性,于是这些网络用语很快便遍布网络,侵入线上和线下的各种语言环境,其中不乏有影响力的杂志媒体。2012年《新周刊》推出题为《屌丝传》的专刊,称“屌丝”是一种自嘲,是“在自我精神的维度放下精英姿态和体面身段,谦恭得甚至到了自我矮化的层面”。佚名. 屌丝传\\[J\\]. 新周刊. 2012,6(373): 41.这种对“屌丝”一词的浪漫化解读并未得到大多数人的共鸣。不少人对诸如“屌丝”的网络用语嗤之以鼻,譬如冯小刚在微博上称“屌丝”一词是“对境遇不堪者的蔑称”,使用者是“脑残群体”,这一说法得到作家和语言学家们的支持。罗皓菱. 冯小刚斥“屌丝”自贱,作家语言学家力挺\\[N/OL\\]. 北京青年报, 2013(2013-03-02) \\[2014-11-01\\]. http://bjyouth.ynet.com/3.1/1303/02/7858203.html.《中国周刊》2013年的专刊《粗鄙时代》称:“太多人自称‘屌丝’的时代,是粗鄙的时代。”徐一龙. 强者愈粗,弱者愈鄙\\[J\\]. 中国周刊. 2013(4): 29.不过,无论是“屌丝”的倡导者还是批判者,他们都只看到“屌丝”这个词的粗俗字义与自我解嘲之间的纠结,却未能以性别政治的批判视角,看到“屌丝”等与男性生殖器官相关的网络流行语体现了更深层次的性别关系结构问题。
这种以男性生理器官作为隐喻,生产大量相关网络用语的做法,其实就是康奈尔所言的围绕着生殖场域建立起来的一整套象征符号的差异体系。父权文化相信两性的生殖器官差异是万物最本质的差异,一切话语的、文化的、结构性的、物质性的差异都源自生理差异,因此围绕着生殖场域,构建起一整套父权制的差异系统。这些原来是男性隐私而不能明说的生殖器官或自渎行为,如今却以隐喻甚至直接露骨的方式进入到公共领域和大众话语,然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某知名大学的女大学生排演名为“阴道独白”的女性主义戏剧一度被作为高校丑闻置放在新闻头条。这一点,正如女性主义学者所担心的那样,印证了父权社会中两性对性话语的不同主导能力。男性可以大张旗鼓地把关于两性生殖器官的明喻和隐喻摆到公众领域最显眼的位置,但是女性却不得不对性的禁忌话题三缄其口,甚至保持沉默。这体现的正是康奈尔所说的性别关系中象征维度的不平等。康奈尔指出,“性别的从属关系可以经由那些细微的和较明显的语言实践而得到再生产,例如称呼女性时,根据她们与男性的婚姻关系来选择称谓”CONNELL R W. The men and the boys\\[M\\]. Cambridge: Polity Press, 2000: 26.。康奈尔所指的是类似于“妻从夫姓”或“妻冠夫姓”的社会现象。如果说对女性的这些称谓仍是比较细微的语言实践,隐含了女性从属于男性的事实,那么前述网络词汇对男性生殖器官的直接描写、对男性自体性行为的露骨描绘、对女性生理的边缘化,则是充满性别等级意味的显性语言实践,充分体现了以阳具为中心的典型父权话语在性别关系中的支配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