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情况是,我对科普杂志的兴趣越浓厚,我对数理化课本就越厌恶,科普杂志上的案例我理解得越透,我的数理化考试成绩就越差。杂志和课本永远对不上号,兴趣和学业永远不沾边儿,就好比很久以后我相信,女人所嫁的永远不是她最爱的,最爱的永远不是她所嫁的,这两者之间的共性,几乎像真理那样顽固。因此可以说,我直到高中毕业,高考结束,也没有真正爱上过数理化。
我跟鲁裕同桌,在他的影响下,我对理科短暂性地抱有美好憧憬,是一种幸福的假象。一时间,在化学实验课上,我甚至连烧杯、坩埚、硝酸、硫酸也不那么惧怕了。初中化学实验课的时候,有一回我被加热试管里溅出来的硝酸烫着过,从此一进实验室就内心慌张。也不全是一朝被蛇咬的原因,主要是我永远吃不透课本上的公式,就算我把“三盐一硝”记得再熟,实际操作时,我还是吃不准三份盐酸兑一份硝酸,到底是面包上面抹黄油的配比,还是烧酒里面掺汽水的配比,我从来就没搞清过各种混合物之间,甲跟乙、乙跟丙的比例关系,我时时刻刻害怕出事儿,因此我在实验室里,要不就手足无措,要不就手忙脚乱。
鲁裕完全不是这样,我看他叮铃咣琅摆弄实验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有条不紊,从容有度,就像医师在药房配药,或者女人在镜前化妆那样驾熟就轻,先清水净脸,再化妆水,再乳液,再隔离霜,再粉底液,从来都不会搞错。每次实验,我都不愿跟鲁裕分开,我担心离开他我连水和酸都分不清。我对鲁裕说:“我觉得你也是个怪物,这些杯啊锅啊、酸啊盐的到你手上,怎么就那么听话呢!”鲁裕一边把一根试管平举到眼前,打量里边的液体量,一边说:“化学实验这东西,就像一条狗,你不能怕它,你越怕,它越朝你吠,搞不好还咬你,你若无其事的,它反而对你温和。”鲁裕这个比方,在那时对我影响巨大,让我的自信心立刻膨胀起来,我不但能够重新试着自己做实验,还能间或腾出眼来瞟一眼化学老师。
教我们化学实验课的老师是个女的,二十三四岁,刚从师范学院分配过来没多久,面目清秀,细皮嫩肉,尤其一双手,白净得仿佛凝胶似的,我总觉得这双手不应该没事儿跑到化学实验室来,应该在她男朋友身体上安分守己地待着。我本以为只有我才看她,没想到鲁裕也看,看得比我还精细。那天实验课,化学老师穿一件宽松的鲜红U领衫,鲁裕突然凑近我耳边说:“海生,你抬头看讲台。”摆在教室前面给我们做演示实验的讲台,比一般讲台要矮一截,我抬头,见化学老师正在上面摆弄坩埚架,她弯下腰,低着头,U领衫的领口大开,从我和鲁裕的角度看去,领口里面雪白一片。我知道那是化学老师的胸脯,但是因为她的胸脯一马平川,弯腰之后,胸罩也随之悬挂下来,两粒乳头赫然若现。我还没分辨清楚它们是粉色还是褐色,脑袋就一阵恍惚。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骂鲁裕:“你真是个小闷骚!”鲁裕说:“你才是小闷骚呢!”
我想我的确是个闷骚,要不这么久了,怎么还成天惦记十万八千里的虞俪呢?
有一天,鲁裕在教室里偷偷跟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跟别人乱说,我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女生,但是我不敢跟她讲。”
我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不许跟别人乱说,我也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女生,但是我答应过我姐,高中三年里,我不能喜欢这里任何一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