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爷睁开眼睛,托了一下金丝边眼镜说:“你这个丫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有什么事了。”
这老爷子已经成人精了,在他面前耍心眼儿,就等于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是从实招来吧。她一五一十地把近况说给尚爷,简单明了,言简意赅。
尚爷听完以后,沉默了片刻,说:“你爷爷和我是老战友,你去佛堂烧烧香。”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老人是最念旧最重感情的。
佛堂位于客厅的东北角,只有每天早晨尚爷自己过来上香的时候才打开。经常有些做生意的老板,逢年过节拜访尚爷,特意要求在他家的佛堂烧炷香,祈求来年生意兴隆。
尚爷主动让美颐去佛堂,一定有他的理由。佛堂门口右边的木架上放着一面铜盆,里面是清水。将手放进清水里洗净,这是烧香前的讲究,礼佛的时候应该净心净身。
美颐焚香跪在蒲团上,向半米高的玉质观音三叩首。观音双目垂然,嘴形微启,手持莲花状,似要讲经说法,普度众生。不知不觉美颐已是热泪盈眶,她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心里舒了一口气。
走出佛堂,尚爷还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杯里的茶叶行扁平直,色翠略黄,茶汤碧绿黄莹。美颐拿起杯子一闻,果然甘甜醇和,香气清高。
“好茶!绝对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美颐不由赞美道。
尚爷接过茶杯饮了一口说:“算没有白培养你,还能认得好茶。这可是每年清明节前茶区采的‘雨前龙井’。”老爷子从躺椅上站起来在客厅中踱步说:“你的事我知道了,你这孩子算有灵气能点悟通。做事之前要先学做人,凡事宁可别人欠你的情,也不要你欠别人的情。欠别人的情债是最难还的。”
“我没有欠别人的情啊?”美颐不解。
尚爷站在悬挂在客厅西墙上的绿度母画像下,沉思了久久说:“要以慈悲心对别人,但绝对不是受别人欺负。要心胸开阔,但不是当傻子。在社会的课堂上要随时辩证地处理问题。”
美颐陪尚爷喝茶下棋。尚爷说象棋即兵法,兵法即人心,人心是最难摸透的。
晚饭之前,保姆告诉尚爷,有位贵客到了,尚爷起身迎接。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传来:“尚老啊,好久不见。您老气色还是这么好。”
向大门口一望,一位身形高大魁伟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两步,四方脸膛炯炯发光的双眸让人印象深刻。打量男子的气度及面相,美颐断定他八成是个在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普通小官不可能跟尚爷走得这么近,也没有他此刻的这份精气神。
尚爷端坐正座,客人居左,美颐居右。经过尚爷的介绍美颐得知,这位容光焕发的男子是某大省的省委书记兼副省长魏华。难怪此人看起来如此气度不凡,身居要职而且还有步步高升的走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省长要告辞了,美颐随在魏省长的身后,他高大宽厚的背影像一面墙,密不透风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走到大门口,一辆挂着“北”字开头的奥迪轿车已经开好车灯,在门外恭候多时了。看见省长出门,司机马上拉开了车的右后门。
“魏省长,您也忙碌了一天,回到酒店好好休息,欢迎您多来北京。”美颐满口场面上的话。
“好,小谭,你下次到我们那边玩,提前跟尚爷打个招呼就行,我负责安排。”魏省长不忘紧紧和美颐握手道别。
“您太客气了……”美颐一脸的堆笑全是假的,她心想:要是没了尚爷这层关系,您大省长认得我是谁啊。应酬的话她从不往心里去,上升星座水瓶时刻提醒她,保持冷静的头脑和理智的判断。
归宿。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词。女人最终是要找个归宿,可谁也断不准命运将怎样安排。英文里说家庭是family,房子是house。而中国人对家的概念应该是房子里面住着家人,才能称为家庭。
车停在家楼下,家里还黑着灯,爸爸现在还没下班回家。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她想:归宿就是以后要有一盏在寒夜为我亮着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