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温州网”上看到以下报道：“12月26日，记者电话联系乐清市蒲岐镇党政办，一名张姓工作人员说，他已经注意到网络上的消息。‘这只是一起交通事故，是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把它和之前的上访联系起来。’他说，钱云会在2005年时，曾任寨桥村村主任。随后，记者又电话联系乐清市委宣传部和乐清公安部门，两部门表示，有关这一事故的调查，今天下午将有新的消息发布。17时18分，记者再次致电乐清市委宣传部，该工作人员则表示，目前还没有进一步消息。”

现在，天涯论坛上仍留有“钱云会”ID在2010年6月发出的呼吁：“如此强取豪夺、一手遮天的行为，是官还是贼？试问一个以农耕为生的村子，会自愿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出手转让，不拿分毫？”

“为了解决寨桥村的土地问题，我钱云会和众村民为了讨个说法，奔波六载，却一直未被妥善处理。迫于无奈之下，只能上网公开事实，让更多的人了解此事，也希望人民的权益能得到真正的维护。”

落款为“代表人钱云会”，“此文章发布内容若有任何污蔑之嫌，由我钱云会负责。”村民说，这几年上访，钱云会没睡上几个好觉。现在，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记者手记：乐清，暂无飞雪

庄庆鸿

至今我还记得2010年12月25日，是周六的晚上，我坐在家中电脑前，一位山西的拆迁上访者的QQ头像闪动起来。他说：“在吗？有一个线索，有人举报到我这，你们感不感兴趣？”在我回答“好”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线索是“乐清上访村主任被压死”，也更没预料到它会成为横亘两月、震动全国的事件，而我们的报道则是全国对这一事件最早的报道。

我一看到事故现场的照片时，被大车轮直接压断脖颈的残忍和血腥所震惊，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很容易就冲起一股未及思考的义愤。但在感性之外，记者的本分是要提醒自己：场面的血腥不决定事故性质。

当时举报人告诉我，当天乐清寨桥村村民就已经因为围住钱云会的遗体久久不散，而和随后来的警察发生了冲突，辱骂、殴打、抓捕、删帖随之而来。后来被全国媒体追逐、反复翻供的“第一证人”钱成宇，当时还没有显山露水，我反复询问各个细节，得到的只有事故后冲突的情况和村民对现场的一些质疑。

按照主编的方针，我需要做的是把理由比较充分的质疑摆到桌面上，促使官方调查澄清。我没有说“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或者“被杀”，而只能说“这一天，在浙江温州乐清市蒲岐镇寨桥村，53岁的村主任钱云会脸朝下，被一辆大型工程车压断了脖颈”。这个过程对业务来说是值得探讨的，而对我个人来说是不愉快的，就仿佛在善意与恶意的词汇海洋里潜泳，努力避开，找到平实的词语。

我粗浅了解到的村主任钱云会是村民尊敬的“好汉子”，而他突然意外去世了。找到钱云会生前留在天涯上的举报帖子时，我心酸了起来，看到“此文章若有任何污蔑之嫌，由我钱云会负责”，我忽然就知道了我这篇报道的结尾应该是什么。

第二天，《浙江乐清：上访村主任“交通事故”致死疑云重重》作为国内媒体最先发声的报道见报，当天全国舆论就被引爆了，李承鹏发表微博“车轮之下头颅滚滚”。而我报道的结尾被新浪、腾讯等新闻网站的无数网络专题所引用——“村民说，这几年上访，钱云会没睡上几个好觉。现在，他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