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这种职业似乎谈不上贞节,这种看法只在一般情况下是对的。有些妓女最讲贞节,老妓女就是这种妓女中的一个。她从来不看着男人的眼睛说话,总是看着他的脚说话;而且在他面前总是四肢着地地爬。据她自己说,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男人的生殖器官。当然,她也承认,有时免不了用手去拿。但她还说:用手拿和用眼看,就是贞节不贞节的区别。老妓女说,她有一位师姐,因为看到了那个东西,就上吊自杀了。上吊之前还把自己的眼睛挖掉了。有眼睛的人在拿东西时总禁不住要看看,但拿这样东西时又要扼杀这种冲动。所以还不如戴个墨镜。顺便说一句,老妓女就有这么一副墨镜,是烟水晶制成的,镶在银框子上。假如把镜片磨磨就好了,但是没有磨,因为水晶太硬,难以加工。所谓镜片,只是两块六棱的晶体。这墨镜戴在鼻子上,整个人看上去像穿山甲。当然,她本人的修为很深,已经用不着这副眼镜,所以也不用再装成穿山甲了。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决不要吃豆子,也不要喝凉水,以免在男人面前放屁。她还有一位师妹,在男人面前放了一次响屁,也上吊而死,上吊之前还用个木塞子把自己钉住。总而言之,老妓女有很多师姐妹,都已经上吊自杀了。她有很多经验教训,还有很多规矩,执行起来坚定不移。按照她的说法,妓女这个行业,简直像毕达哥拉斯学派一样,有很多清规戒律。顺便说一句,毕达哥拉斯学派也不准吃豆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放屁。但我必须补充说,只要没有男人在场,老妓女就任何规矩都不遵循。她赤身裸体,打响嗝,放响屁;用长长的指甲爬搔自己的身体来解痒,与此同时,侧着头,闭着眼,从下面的嘴角流出口水——也就是俗称哈喇子的那种东西。更难看的是她拿把剃头刀,叉开腿坐在走廊上,看似要剖腹自杀,其实在刮阴毛。那女孩把这些事讲给男人们听,自然招致那老妓女最深的仇恨。其实她本心是善良的,也尊敬前辈,只是想和老太太开个玩笑。但从结果来看,这个玩笑不开更好。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在唐朝,妓女这个行业分为两派。老妓女所属的那一派是学院派,严谨、认真,有很多清规戒律,努力追求着真善美。这不是什么坏事,人生在世,不管做着什么事,总该有所追求。另一派则是小妓女所属的自由派,主张自由奔放,回归自然,率性而行。我觉得回归自然也不是坏事。身为作者,对笔下的人物应该做到不偏不倚。但我偏向自由派,假如有自由派的史学,一定会认为,《老佛爷性事考》、《历史的脐带考》都是史学成就。不管怎么说吧,这段说明总算解释了老妓女为什么要收拾小妓女——这是一种门派之争。那位白衣女人看到这里,微微一笑道:瞎扯什么呀!就把稿子放下来,说道:走吧,你表弟在等我们呢。对这些故事,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也不知该因此而满意呢,还是该失望。
白衣女人后来指出,我有措辞不当的毛病。凡我指为学院派者,都是一些很不像我的人。凡我指为自由派者,都是气质上像我的人。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对我毫无帮助。因为我对自己的气质一无所知。古人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但这种要求对一个只保有两天记忆的人来说,未免太过分。所以,我只好请求读者原谅我词不达意的毛病。
在谈我表弟的事之前,我想把小妓女的故事讲完。如前所述,小妓女在男人面前很随便。她属于那种没有贞节的自由派妓女,和有贞节的学院派妓女住在一起多有不便。她和薛嵩说了好几次,想要搬家。但薛嵩总说:凑合凑合吧,没时间给你造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