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对。”于浩然说,“还有第三种:职业做官。比如我,从参加革命就一直在党政领导部门工作,我不当官难道让我永远当科员打杂吗?不过,说我是第一种人,显然太抬举我了,受用不起。但我也绝对不是第二种人,当官的种种好处我承认,汽车、住房、级别工资,等等,但我的好处都是明的,体制规定的;暗的,我敢保证,本人为官清正廉洁。信不信由你。”
“信!信!”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在清州,于浩然的清正廉洁是有名的。但人们似乎并不关心这种事,只有到了特定的时刻和语境,人们才能想起于老头。曾经有一次,张伟因写一位县委副书记带领全县人民科技致富的事迹,按规定应征求上一级党委同意,就去找甄书记,甄书记让找于书记,他管干部嘛。找了一圈儿,就到了下班时间,张伟第一次来到了于书记的家。常委的小楼的确气派,但没有想到于书记的家里竟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
张伟不假思索地说:“于书记您也太装穷了吧?”
于浩然不以为然地笑说:“我装穷了吗?人哪,有些财富是看不到的,我家老大,在北京读博士;老二在上海读硕士;老三是个女儿,和她大哥在一个学校,读本科。学校嘛,一个清华,一个同济……我这副老骨头还不够肥沃?”
张伟肃然起敬,说:“甄书记让您管组织,真是慧眼哪。”
不过现在,张伟对甄书记不这么看了,他纠正了当初说过的话:“看来,甄书记真是个政治家。”
于浩然说:“得,得,我不听你们给我戴高帽子了。会议期间,你们怎么配合?”
“于书记您放心,我们保证天天有清州的新闻。不过,不一定是大会的内容。”
“这就好。小魏呢,这几天好像不怎么见他,我去看看他。吴克信这个家伙怎么也不见了?”他端起茶杯,出门,在走廊上蹑步走到魏泽西办公室门口,轻轻扭开门锁,推开门一看,魏泽西正在一脸严肃地打电脑呢,于书记就笑笑,摆摆手,“你忙,你忙。”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魏泽西终于写完了这篇让自己费尽周折的文章。因为酝酿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写起来几乎是一气呵成,文章叫《政绩工程的忧患》,大约2000字。他从清川县大小城镇的热带风景树写到县城的音乐喷泉,从入境处的高大牌坊写到公路沿线两侧和县城的红墙,又从宏观上介绍了清川这个国家级山区贫困县的经济状况,同时提到一个清川上下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些所谓耗资巨大的形象工程基本上都是由县委书记的内弟温某承包的。而且由于热带植物不适应北方气候,死亡率不断提高,为此县里还成立了一个夜间工作的补栽队。一少年出于一种复杂的心理点燃了一棵被群众称作毛毛的棕榈树,竟被罚款5000元。还有县里的一些脱贫致富工程,养殖基地、袋料培植基地等,计划经济思维,长官意志,不顾市场规律,大搞形式主义,强行摊派,农民不堪重负等。尽管文章里写的只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太过锋芒毕露,它传递给人们的是反面信息,引导人们逆向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