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可是我的头突然疼痛起来,在傍晚来临的时候,我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了。你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我没有对你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病,他有什么病?头上的病?我卡了卡我的额头岔开话题说,你的意思是说,白纸是世上最美好最漂亮的图画了?那么还要我这画家干什么?你也笑了,你说,你这个……有些时候会突然从你嘴里冒出一句粗野的话来,很过瘾,特别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几分的温暖。你接着说,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读你的研究生了吗?你明白了黄秋雨?你是锦城师院艺术系的系主任,可你不是我的系主任。米慧,这就是你说话的风格,我真的喜欢,我特别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黄—秋—雨……你知道你喊我的名字的声调是多么的好听吗?你总是用那种世上独一无二的语调来喊我的名字,你那声音里,散发着一种在白雪的世界里开放着的腊梅的气息。梅,我不能没有你,因为我是雪,如果没有雪,我也就没有冬天了,没有雪的冬天是多么让人遗憾的冬天呀,没有冬天的人生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人生呀!米慧,难道我的冬天就此结束了吗?我已经没有冬天,因为你那粉红色的衣裙,已经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如同一具僵尸站立在我幻想着的冰天雪地里,站在你所讲述过的一种达到了极限的颜色里。我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站在那里无望地等待着你,我知道你不会再回首,我知道这才是你米慧,这才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米慧,我明明知道无望,可是我仍旧很固执地站在那里,路上如风的行人对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米慧,我的心肝,你在哪里?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你?你难道真的在这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回到那个生你养你的乡村了吗?不,不可能,即便是你到了颍河镇,可我知道,在黄昏来临的时候,已经不可能有车通往你的米村了,是的,不可能!难道你是骑着车子在黄昏来临的时候往家赶吗?我的米慧,如果那样你的路途将是多么地艰难呀!我真不敢想象,米慧,你不要那样,你的身体太单薄,你不能在夜间在那充满泥泞的土路上行走,不,你不能那样,尽管你离不开那个生你养你的乡村。那个满是泥泞的乡村呀,那个长满了玉米大豆红薯和高粱的乡村,那个长满萝卜白菜和大葱的乡村,你就来自那里!你说你出生在金黄色的麦田里,可你知道吗?我出生在秋季的棉花地里,这是他在“手的十种语言”里说过的话。这就是我们相同的地方。你知道吗?那正是秋季棉花收获的季节,地里开满了雪白雪白的棉花,母亲虽然怀着我,可是母亲要去挣工分,母亲说,成熟的棉花就要摘掉,不然就会被突然来临的雨水打湿,就会烂掉。你说你知道,你说如果棉花烂掉了家里怎样过日子呢?棉花也是你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可你却出生在夏季,出生在金色的麦田里。你说,你知道我出生在1983年那个炎热的麦季,那时候我们米村刚刚实行土地责任制……
我笑了,我说,这还用你给我说,你别忘了我是1958年生人,我整整比你大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他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在我考上大学之前,我已经在农村整整干了五年,你说,什么样的农活能难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