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了吃饭的胃口,肉和菜塞进嘴里都像嚼一块白蜡,索性不吃了,起身收了盘子,回科室上班。
她斟酌着要不要将整件事告诉警方,但事发当时没有报警,现在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在事件中担当什么样的角色,段轻鸿又是什么角色,警方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
全都是问题。
下班出来,看到姜禹在门外等她。两人从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就没再碰过面,倒不是有心冷战,实在都太忙,尤其两人是扎小辫穿开裆裤起就打打闹闹一路走过来的感情,默契天成,好像也不需要太多解释。
“想去哪里吃饭?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今天请你吃好吃的赔罪。”姜禹认错还是挺诚恳的,要是平时,苏苡会故意端端架子给他点颜色看,不过今天她心里有事倒显得异常温顺。
“随便吧,江临我还不熟,听你的。”
“你没开车?”他为她拉开副驾的门,她弯身坐进去。
“我的车送去修了,前面撞了一下。”
“你还会撞车?”姜禹像是听到笑话,“我以为你的车技都可以参加公路越野赛了。你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走神磕碰了一下。”说到这个,苏苡引入话题向他打听那天高新区大火的事情。
姜禹面色沉郁几分:“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市里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段家家大业大,这回事态不一般,不管是哪方纵火影响都很恶劣。”
“真的是段家兄弟争夺家产搞出来的动作?”
“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才要进一步调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段峰倒是就住在你们医院的特需病房。”
苏苡一惊:“他住在我们医院?段氏隆廷不是自己也经营大型私立医院吗,他怎么不住?”
“公立医院专家资源多,边住院边挖墙脚,治病和生意都不耽误。”
段家往前数两代人,不过是小镇上的渔民,几十年来发展得风生水起,除了头脑和机遇,就是靠这样无孔不入做生意的方式,儿子的手段也沿袭自父辈。
苏苡没有将那晚的事立马告诉姜禹,这是段家人内部的战争,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资源和手段,要做什么必定都有了万全之策。或许她的卷入只是纯属意外,段轻鸿也没想到会遇见她;或许她也是这盘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谁在执棋并不清楚,说不定人家铺好了网正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但只要事情有疑点,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愿意配合调查——如果警方有需要的话。
苏苡的导师是权威专家,医院内外的疑难病患都会请她会诊,有时她会带上研究生一起去。
苏苡翻阅着眼前的会诊病人的病历,看到打头的病患姓名是段峰两个字的时候,呼吸略微一滞。当姜禹告诉她段峰住在他们医院的时候,她就隐约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仔细看来,老先生年纪不轻了,有段轻鸿这个年纪的儿子,看来情史颇为可观,年轻时也是风流快活过的。只是身体并非永动机,总有年老体弱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病症加在一起,他的病情不容乐观。
尽管如此,老先生发起脾气来还是地动山摇。苏苡跟在导师后面,刚走到段峰所住的特需病房门口,就听到杯子砸到水泥地面的声响,断断续续的指责伴随着老年人沙哑吃力的咳嗽声一起传来。特需病房都是单人单间,门一关,没有医护人员在场,拉拉杂杂把家属聚齐,俨然就像家里的房间甚至是公司会议室。
门口几位医学专家面面相觑,还是主管医师敲门,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是怕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引发心脏病猝死。
病房里人人都站着沉默,除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美艳女性坐在床沿擦着眼角抹泪,没人敢在段老先生面前落座,泾渭分明地傲踞两端对峙着。
苏苡一眼就看到了段轻鸿,他穿着修身灰色衬衫,领口开到第三粒纽扣,长袖照例卷到肘部,单手斜插在西装裤兜里,再厚重的色调到他这里也多了几分随性。
那么另一方是谁就不难猜了,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儒雅外形,与段峰的轮廓更为相似的脸,大热天依旧西装革履,是段家老二段长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