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郑启明最讨厌洗衣服,他多年前就对秦月芳说过,我最害怕干的事是洗衣服,只要不是洗衣服,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秦月芳说,我和你相反,觉得洗衣服是一种乐趣,咱们家这点衣服根本不够我洗的,我在农村没有随军的时候,全家十来口子人的衣服,都是我用大篮子提到清水河去洗的。夏天、秋天在小河里洗衣服,特别是几个姐妹一起洗衣服,有说有笑,心情很愉快,那是一种享受。春天、特别是冬天,洗衣服时手指头冻得像红萝卜一样,猫咬一样的痛,那是叫受罪。我不明白的是,你在部队当单身的时候,衣服是怎么洗的?郑启明说,我当战士和班排长的时候,在工程部队开汽车,经常是一天出十几个小时的车,跑一天车下来,衣服不脱就想睡觉,很少有时间洗衣服,有时候袜子从脚上脱掉能立起来,在脚上是什么样,放在地上也是什么样,鞋子也很少去擦,上边的土厚得——掉上去一粒番茄籽,能长出一棵西红柿苗来,后来当了汽车连连长,洗衣服的事才由通信员代劳。
今天看来不洗衣服不行了,秦月芳走时候给自己准备的换洗衣服都已经穿过一遍,没有可换的了。
他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刚按下洗涤按钮不一会,就听到了敲门声。
门一打开,汽车队的许长利、杨达志和副队长崔岭就一起涌了进来。
“你们几个臭小子,换了拖鞋再住里走,老伴不在家,我可是没时间搞卫生。”郑启明边找拖鞋边对刚进屋的几个人说。
“还换什么拖鞋,现在你们家的地面还没有我们的鞋底子干净。”许长利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餐厅的桌子上,又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对郑启明说。
“你们几个领导干部星期天不好好休息,是不是又想来我家蹭饭吃?”
“郑秘书这话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嫂子不在家,你自己现在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到你家能蹭什么饭吃!”崔岭笑着说,“我们几个人从汽车修理厂回来晚了,没赶上食堂开饭,就在综合楼买了些熟食、啤酒,准备带回队里吃,走到你家楼下听见上边有动静,杨指导员就带着我们与你‘同甘’来了。”
郑启明高兴地说:“这还差不多,说明几个小兄弟有了好事还没有忘记我这个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说实话,我的肠胃最近也在与‘康师傅’闹矛盾。家里放的有好酒,我去找出来,冰箱里还有一袋老家带过来的山东大花生米,炸一些当下酒菜,咱们今天一起改善一下生活。”
许长利从沙发上站起来,摁灭烟屁股,对杨达志说:“指导员和崔副队长先坐沙发上享受一会,我在郑秘书家干活是轻车熟路,负责炸花生米。”
杨达志说:“我这人命苦,就是喜欢干活,不喜欢享受,您老人家稳坐沙发,花生米还是我来炸。”
许长利又在沙发上坐下来说:“与指导员一块搭伙计好几年,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显著的特点。我的特点也很显著,就是喜欢享受,不喜欢干活。咱们两个人的互补性很强,希望这伙计能长期搭下去。”
“你是你,我是我,老鼠不与猫搭伙,与好吃懒做的人在一起,占不到便宜,我不让你下厨房做菜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虑。”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注意卫生?”
“我没有说过你不注意卫生,只是讲过你不太爱干净。”
“做政治工作的同志就是爱绕弯子,这两句话不是一个意思吗!你应当知道,我当队长这几年,这方面的毛病改多了。”
“说的对,现在苍蝇蚊子到你宿舍去的就比到别的宿舍少。”
“这话有点过奖!”
“主要是它们觉得你宿舍的生存条件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