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石冷榻,铜窗高悬。那一瞥,她便是痛了。幸好日色只余进来一线,便也看不到她眸中的流觞。指尖攥上,她微眯起眼来,细细打量着半躺在石榻间的柳汐辞,看至最后,竟又是哽了喉头,原是,无论自己再怎般伪装表面的阴冷,骨子里,仍逃不过人事亲情。
“咳咳……”惊觉榻间的柳汐辞微有所动,洛明辰方作势干咳两声,复又出言,音落牢中尚有一丝温情,“皇上思及你在牢里不知何般,令我前来探看。”
冷榻之上猛然一抖,柳汐辞果是背转过身来,渐至半坐,忽也冷笑,“本该是早死了的,为何不杀我?”
“这就么想死?”指尖于掌心阖出印记,洛明辰淡淡蹙眉,隐着伤意。
“若是日日于此,不如死了!”柳汐辞寂然一怒,愤然自床榻间走下袭至洛明辰前,她实在忍无可忍,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她不知如何在这活死人地狱熬了过来。然音方落,柳汐辞惶然一停,借以烛火认真视着洛明辰,那一双目……太像,太像,竟是与卿儿这般像!
“吾儿已去,吾岂能独活。”心沉下半阙,柳汐辞终又落寞出言,似有绝世之殇。然她并未自洛明辰眸中移出视线,只寂寂的盯着,直看的满目是泪。
“你……你杀了他们全家……”喉头突至哽咽,洛明辰亦是这般视着柳汐辞看,时她不过三十有三,却依然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风韵犹存之态跃然,初时作为青楼歌姬头牌却是名副其实的燕婉。然于此玦厉府押了半年之久,除那双目少了三分灵动之外,别处却依然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洛明辰心下暗惊,却也生出同世亲切之感来。原是,自己虽过了千山万水,别人却依然还在。
“他们全家该杀,该杀!”失神间柳汐辞忽也美目圆瞪,粉|唇愤启,眸中柔色化了半分闪出殇绝,隐着无奈与无助,“他们都欺负卿儿,都欺负卿儿……特别是他那个兄长,长的本就是一副恶子之相,于苏府之中偏又是借着独子身份对卿儿拳脚相加。还有,还有……苏饮作孽,他竟然许我女儿入王府,天知道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是好的,他是想把卿儿推火坑里去啊,我怎能忍,我怎可忍!”
银牙错响,于牢中犹显决绝。入心波起涟漪,震到心内狠狠揪于一处,痛不能痛。
“天底下,竟是没一个男人是好的……”睫眸微颤,洛明辰终是明然,她母亲于青楼三十年,便早已看清男人骨子里的猥琐,哪还有良人,不过都是拿女人当工具的登徒浪子,这世间,竟是连半分真情也无……
“都说……易津王对苏砚卿极好……”狠狠哽下喉头,洛明辰是又沉声,方能掩下软色。只音未歇时,洛明辰自己便都是说不下去。她亦不过是刚看清易津离的面目,哪还有极好,只专情于儿女之事的朝臣,骨子里便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