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父亲过世两年以后,嫦琪和张叔叔结婚了。
得意的三姨对嫦琪记恨至今。多年以后,10岁的得意和妈妈、外婆一起去昭通看三姨,三姨让得意和外婆进了家门,但喊了两声:“出去!出去!”把嫦琪推了出去,外婆都哭了。
外公外婆越来越老了,他们说,希望在他们有生之年,能看到她们姐妹重归于好。但是20多年过去了,三姨仍没有原谅嫦琪。
得意都记不得是哪一年开始改口管张叔叔叫“爸爸”的。这些年,他和妹妹都这么叫他,他待她们有如亲生。所以在得意心里,只要提到“爸爸”,就是他。
得意小时候偷看过他们的情书,厚厚的两大沓信封,用橡皮筋捆起来,放在书柜的抽屉里。看得出,他们是从她被带到楚雄之后开始谈恋爱的,并且因为爱情而结婚。那时候张叔叔才25岁,比嫦琪小8岁。结婚前,本来已联系好单位,将嫦琪调到楚雄市图书馆,但嫦琪担心带着两个孩子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世事难料,怕他将来对孩子不好,身边又没有个亲戚朋友照应……
所以,嫦琪要求张叔叔调到山区来。
张叔叔真的就从市里调到偏远的小县城了。过来的时候,他的全部家当就是几箱书。
他们领了结婚证,拍了一张结婚照,没有办酒席。
结婚之后的那个春节,张叔叔带着嫦琪和两个女儿回云南老家。
很难想象,第三个父亲出外求学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然后,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比他大8岁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回家了,爷爷奶奶是什么心情?
嫦琪回忆说:“你爷爷对你们很好,听说我们回去了,从外地赶回来,给你们买了好多的香蕉和糖。但你奶奶刚开始还是不接受,我们进了门,她都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装没看见我们,在天井里晒衣服。后来我问你爸,那个是你妈吗?你爸说是,我就主动过去,干干脆脆地喊了她一声妈!你奶奶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她对我点了下头。”
他们结婚以后,嫦琪脸上有了难得一见的笑容,经过第三个父亲的劝说,就像春风化雨一般,她心中的恨意消失了,她不再咒骂杨大远,也不再威胁得意说要把她送回给他,她心里不再有恨。
刚开始的那些年,他们过得很好。休息的时候,他们一起扛着猎枪,跑遍了周围的大山。要么就带着孩子们下河坝,在河边抓鱼,野餐。幕天席地,用树枝当筷子吃东西。周末,卫生局的院子里经常举办那个年代流行的交谊舞会,他们热情地参与,孩子们就高兴地在一对对旋转的大人中间跑来跑去……
第三个父亲本不想要孩子,说:“我们有这两姐妹就可以了。”
但是,嫦琪的好友黄姨劝她:“他比你小那么多,将来的事情不好说,所以你们必须要有一个孩子,这段婚姻,才会稳固。”
于是有一天,得意正在苹果树下玩,有个阿姨突然跑过来,对她说:“小意!你妈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
晚上,爸爸妈妈从医院回来了,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包裹。
弟弟小名叫滔滔,小时候长得很乖,圆溜溜的眼睛,红嘟嘟的小嘴,睡着的时候尤其好看。得意最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趴在床边,伸出一个手指,去摸一摸他的嘴巴。
邻居议论说:“有了儿子以后,这两个姑娘的日子不好过了。”
但是,爸爸妈妈并没有因为弟弟的出生而偏心,给弟弟冲奶粉,煮鱼汤的时候,都会分两口给得意和小芸喝。
等滔滔再大一点儿,得意和妹妹喜欢在床上把弟弟像一个足球那样蹬着玩,他很乐意这样,咯咯笑着滚来滚去。
弟弟从小就不睡懒觉,只要天一蒙蒙亮,他就主动喊醒酣睡的父母,要他们给他穿好衣服,然后骑小脚踏车出去满院子乱转,院里的大人都说:“只要听见外面有吱吱嘎嘎的声音,就知道滔滔起来了,天亮了。”
家里有一张照片,是弟弟上幼儿园的时候拍的:过六一儿童节,和小朋友们一起表演跳舞,老师在他脑门儿上点了个红点点,嘴唇上抹了口红,这让他很不舒服,所以,嘴巴一直轻轻地张开,生怕把口红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