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个月过去,已进入初夏时节。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午后,原本蔚蓝的天空突然变成了一块大黑幕,连最耀眼的太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突起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将人们的惊呼抛在身后。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战栗地折服于地,静候一场暴雨的洗刷。
杜林祥坐在办公室里,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笔在批阅文件。看见窗外乌云密布,他不由得挂念起安幼琪来。上午安幼琪打来电话,说有重要事情,下午三点要来办公室当面汇报。她快到了吧?赶上下大雨,河州的道路必定堵得水泄不通,别到时耽搁在路上。
这几个月,安幼琪一直以纬通集团常务副总裁的身份,在冶金厂主持工作。风波渐渐远去,工人们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搬迁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杜林祥甚至为冶金厂物色了一位职业经理人,再隔一段时间就要走马上任。集团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安幼琪必须尽早抽身回来。
杜林祥办公室那扇用真皮装帧的厚实大门被推开,安幼琪快步走了进来。杜林祥语气温和地说:“看这天色,我还担心你会被暴雨堵在路上呢。”
安幼琪笑了笑:“这天气也真怪。一个多小时前便黑云压城,可就是不见下雨。”
杜林祥问:“冶金厂那边,又有什么事?”
安幼琪轻抿一口茶,说:“今天过来有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吧。当初第一个动手打陶雪峰的保安,后来被公安抓走了。据说下周就要开庭审判,冶金厂不少人到我这儿说情,希望纬通能出面做工作,尽量轻判这个保安。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认为若真能从轻发落,对于冶金厂目前的局势,是有好处的。”
杜林祥点了点头。冶金厂目前的局面来之不易,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枝节。无论工人、企业还是政府,都希望不愉快的一页尽早翻过去。轻判这个保安,既是为整起事件画上一个句号,更兑现了杜林祥绝不秋后算账的承诺。
“你说的有道理。”杜林祥用手指敲击着办公桌,“我也不想因为重判这个保安,又引起什么波动。但这毕竟是人命官司,而且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咱们能怎么办?”
安幼琪说:“我咨询过律师,想让法院轻判也很简单。就是陶雪峰的家属,必须和保安达成谅解,并在法庭上为保安求情。反之,如果被害人家属坚持要重判,问题就很麻烦。”
杜林祥问:“陶雪峰的妻子,现在是什么态度?”
安幼琪说:“她一直向法院施加压力,要求严惩凶手。法院的朋友告诉我,按照法律规定,如果被害人家属不松口,法院就找不到从轻发落的理由。”
杜林祥已经明白了问题症结之所在,他问道:“你去找过陶雪峰的老婆没有?”
安幼琪点点头,然后一脸无奈地说:“她现在的情绪依旧很激动,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还说如果法院不能主持公道,让凶手以命抵命,她不仅要上诉,甚至还会上访。”
杜林祥不由得双眉紧皱。从内心来说,他也对陶雪峰的死悲愤不已,但为了企业的长远发展,必须尽快让此事归于平静。
真要重判那名保安,冶金厂的工人会做何感想,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陶雪峰的妻子如果一直闹下去,更会搅乱大局。杜林祥想起了上次与袁凯的对话,陶雪峰之死过去几个月了,已经不算新闻了。可要是陶的遗孀四处上访,不又成了一则新闻?
“不能由着一个妇道人家胡闹。”杜林祥加重了语气,“雪峰是我的好兄弟,他的死我也很痛心。但胡闹一通,就可以让雪峰活过来?你还得去和她谈一谈,让她以大局为重。当然,企业这边也会对陶家人做出力所能及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