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林祥亲自去机场送别赖敬东。回程的路上,他问坐在身旁的安幼琪:“上次咱俩说的庄智奇那事,后来怎么样了?”
“庄智奇说他考虑一下。”安幼琪说,“昨晚上听赖敬东一说,你知道我不是瞎吹了吧。”
赖敬东的话,的确令杜林祥有所触动。他点点头说:“只要是人才,咱们就不能眼睁睁看他溜走。”
安幼琪笑着说:“你当初不是说,难不成当老板的还去低声下气求员工吗?”
杜林祥也笑了:“你有一个缺点,就是记性太好。”
安幼琪说:“既然求贤若渴,要不我把庄智奇带到你办公室,你亲自跟他谈一次?”
杜林祥思忖了一会:“算了,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亲自上门找他。”
安幼琪说:“上次你说我是萧何月下追韩信,这回你自己要当三顾茅庐的刘备?”
杜林祥笑而不语。他的心思,自然不是安幼琪能全明白的。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杜林祥按照安幼琪提供的地址,独自一人开车前往庄智奇的住处。庄智奇住在市中心的一处老旧小区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岳父生前留下的
杜林祥将车停在路边,一个人走了进来。小区的树荫下,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下象棋。杜林祥远远望去,在棋盘跟前托腮沉思的,不就是庄智奇吗?今晚天气闷热,围在棋盘边的人,大多是白色背心搭配短裤,脚下踩着一双塑料拖鞋。唯独这个庄智奇,一身装束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褐色长裤与天蓝色T恤熨烫得笔直,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尤其在这样一个大热天,庄智奇还将T恤严严实实地扎进裤子中。
杜林祥一眼就看出,庄智奇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名牌,置办这几件行头,怎么着也超不过一千元。可就这样一身打扮,庄智奇还要费尽心思熨烫整理一番!
杜林祥不禁想起儿时在村小读书时的老师。这位老师姓何,据说留过洋,新中国成立前还在旧政权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被发配到偏远的农村。何老师自然是村里公认最有文化的人,另外他的许多生活习惯也显得不合时宜:坚持每天刮胡子、刷牙;领到工资就买回一摞宣纸练字;出席村里的红白喜事前,还会将瓷杯盛满热开水,并以此替代电熨斗,将一条洗得发白的裤子熨出一条醒目的裤线。
后来落实政策,何老师回到县城。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儿,黄土都埋了半截,他却东挪西凑弄来点钱,买了架二手钢琴摆进自己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小屋里。
少不更事的杜林祥,也曾嘲笑过何老师。这些年来,他的思想却发生了变化——原来在普遍贫穷的年代,世代贫农与落魄贵族还是不一样!落难的英雄毕竟不是可怜虫!
再看看眼前的庄智奇,杜林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此人会是卖马的秦琼、刺配沧州的林冲吗?”
杜林祥是个粗人,琴棋书画里,唯一有点造诣的就算象棋了。小时候爱在村口跟长辈对弈,出来打工后,还会去路边和那些江湖艺人下几局残棋。久而久之,他的棋艺竟罕有对手。
杜林祥往棋盘上一看,不禁摇了摇头。庄智奇的局面煞是被动,双车尽失,士象不全,就剩下一马一炮,在和人家苦苦周旋。“开盘时一定下得很臭,不然怎么把好东西全丢了。”杜林祥低声自语。
旁边的一位老人搭话说:“小庄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他可是先让出一车一炮,才和人家下的。”
听了这话,杜林祥有些吃惊。他又看了几步棋,感觉庄智奇对面坐着的,绝非一个菜鸟。和这种级别的人对阵,庄智奇居然主动让出一车一炮?身旁又有一个中年人说道:“他不让子怎么行?他要不让子,这里没人能下赢他,那还有啥子意思?”
这一番吵闹,也让庄智奇抬起了头。他一眼瞧见杜林祥,颇为吃惊:“杜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找人?”
杜林祥笑着说:“嗯,来找人。看见有人下棋,就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