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善。”宋初一咧嘴冲他一笑,道,“日后我便报自己乃鬼谷子门下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张仪不接她的话,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看着她道,“我似乎从未说过自己是鬼谷子门下,怀瑾如何得知?”
“唔。”宋初一顿了一下脚,抬手抚上自己的眉梢,“原来我说漏嘴了。”
不过宋初一脸皮惯常很厚,这种程度于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除此之外,乱扯的功力也是无人能匹,“你当真要听真相?”
“自然。”张仪已经憋很久了,但因他有个不爱记人的毛病,生怕是忘记了故人,惹人不快,但仔细想了许多天,他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未曾见过宋初一,因为倘若认识,像她这样混世又散漫到极点的人,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
四周的气氛分外压抑,因为身在宋国境内,又是被人围堵,并不能高喊,所以籍羽把命令下达之后,外围之人,都开始用目光搜寻起来。
而内侧的人看不见外面,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宋初一和张仪的谈话上。他们处于这种境地,姿态语言都十分轻松,令人心生佩服。另外,听有识之士说话也是很有幸的事情,旁边的兵卒一扫心头的阴霾,准备静心聆听。
宋初一咳了一声,道:“说来惭愧,我方入师门时,便听说了鬼谷子先生大名,实在仰慕得紧。因此我便对令师门尤为关注,尤其是孙膑、庞涓。咳,你两位师兄一生纠纠缠缠,你死我活。我当初刚学了卜卦,因此便给他们卜了一卦。乃是大象卦,卦曰:忧愁常锁两眉头,千头万绪挂心间,从今以后防开阵,任意行而不相干。我当年私以为,意思是只要他们放下心中对彼此的隐秘感情,不再执着于爱而不得,便能相安无事。”
张仪张大嘴巴,脸色分外精彩,惊得半晌才反应过来,“此卦不是如此解的吧?”
“不过是当年趣谈,你姑且一听。”话虽这么说,但宋初一当初对人性、天下大势只有朦朦胧胧的了解,并不理解庞涓为何总是针对孙膑,恨他却既不杀他也不放他,于是,她那时候真是觉得孙膑和庞涓之间,有不可谓外人道的感情辛秘。
宋初一接着道:“我因此也特别关注令师门,后来听师父说,鬼谷子先生又收了你和苏秦……于是我又卜了一卦……”
张仪见偶尔有兵卒颇为兴味地看向他,立刻满脸惊慌地打断宋初一,“我懂了,我懂了,但我和苏秦绝没有隐秘感情。我两位师兄也没有。你这卦解得也太……也太惊天地泣鬼神了。”
“过奖过奖,在下当年才五岁,师父也曾如此夸赞在下。”宋初一笑眯眯地道。
张仪无言以对,举目望着伞边缘摇摇欲滴的雨水,感觉宋初一又有要说话的迹象,连忙道:“怀瑾的意思在下都可意会,实在不必多言。”
他此时深深觉得,同宋初一说话实在太危险,待聊到尽兴,恐怕他师门人人都带上“隐秘感情”,以后也无颜在列国混了!
宋初一与张仪时不时地会说几句轻松的话,仿佛没有丝毫担忧,但现实的情形,实在是不容乐观。
冒雨在漆黑的林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圆二三里全部仔仔细细找寻过,也找到了优乔所乘的马车。
从四周的痕迹来看,大约是马匹在这里被咬死,马车一时不曾刹住,撞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壁上,车身四分五裂,残骸上能看见血被雨水冲刷之后,大片的红印。
宋初一默不作声地站在一堆残木前许久,卫国兵卒围拢在四周,或望着马车残骸,或望着宋初一,无一人发出声音,残破的铠甲在雨夜里泛着幽淡的冷光,犹如一尊尊矗立的墓碑。
“你们找地方避雨吧。”宋初一道。
宋初一能看出籍羽是个极爱惜兵卒的人,他们已经淋了一夜的雨,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或许等不到和宋国军队交锋便会崩溃。
籍羽迟疑了一下,便立刻整军朝着方才路过的一处断崖走去。
“怀瑾,你……”张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