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面的容鹤中尉有些吃惊:怎么跑了?一枪不发就跑了?立刻发现这是西藏人诱敌深入的诡计。他看到就在隆吐山口右翼的土冈后面,一片红色正在雾气里隐隐鼓荡,很快就显目赫然了。红艳艳一山的袈裟,袈裟之上是一颗颗桀骜不驯的黑头。
黑头袈裟突然集体发喊:“洋魔杀我,我杀洋魔,只求一死,快来肉搏,不要跑,不要跑,神佛斗帝魔。”
陀陀喇嘛们冲过来了,手拿的武器什么都有:棍棒、刀枪、铁链、皮鞭。脸是七彩的,红黄紫蓝绿黑白;神情有震怒的,有狂笑的,有寒冷的,有火烫的。人浪加喊声,形同天上的泄洪,没有怕死的,只有拼命的,生命朝着死亡飞扬而来。
容鹤中尉扑过去,推开部下,抱住机枪扫起来。立刻有喇嘛嚎叫着倒下。但倒下的又被抬了起来。喇嘛们抬着尸体往前冲,冲到近处,便把尸体扔过去。扔过去的尸体仿佛又活了,一脚踢歪了容鹤中尉的嘴。惊得容鹤中尉爬起来就跑,都忘了带走被喇嘛尸体压住的那挺机枪。十字精兵奔退而去。
戈蓝上校在山下看着,惊问道:“这些红衣喇嘛,凭什么不怕枪炮?就凭佛?可是我们也有上帝。”
达思牧师说:“大人,上帝只有一个,他这会儿也许正在欧洲的某个街区讲道,顾不上我们。佛有无数,能在同一时刻关照所有的生命。”
戈蓝上校生气地说:“达思牧师,你不会认为佛比上帝优胜吧?上帝无处不在。”
达思牧师说:“可这是在西藏,如果上帝不穿上袈裟,就没有立足的地方。”
戈蓝上校冷笑道:“我倒是希望无数的佛穿上上帝的长袍,出现在十字精兵的头顶。”
尕萨喇嘛说:“这么多陀陀,这么多西藏最可怕的喇嘛。”
又是西甲喇嘛。战争开始后,总是西甲喇嘛突然降临,让就要失守的隆吐山再次回到西藏人手里。第一次他带来了春丕寺的三十个陀陀喇嘛,第二次他带来了有大炮(尽管忘了炮弹)、会跳舞的森巴军。现在又带来了这么一片暂时还来不及数清有多少的陀陀喇嘛。《圣史》上说,此喇嘛是胜军大王的转世,《佛说胜军王所问经》就是此喇嘛先世的问佛之经。佛说:“胜军大王,如果四周坚固高大的山都往内坍塌,其中的草木和动物,很难从灾难中逃脱,或用武力征服灾难,或用财宝收买灾难,或用药物制止灾难。众生就是四山坍塌之下的情器,很难从生、老、病、死四怖畏中逃离,或用武力征服怖畏,或用财宝收买怖畏,或用药物制止怖畏。”
西甲喇嘛虽然读不懂经书,也不知道先世,却跟他的先世胜军大王一样知道生命必然流逝,而且很快,既不能制止灾难,更不能收买怖畏。应该遵从的倒是:慢死不如快死,你死或我死不如你我都死。胜军大王能够掌握最恰当的机会,让他带领的人,在武力征服灾难和怖畏时,得到领悟的光芒,然后随着妙善之果的来临,澄定而瞬逝。
西甲喇嘛在隆吐山名声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