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值夜班。但凡能动的病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只留下几个实在走不得的病人在医院过年。
护士长送来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医生护士挨个给病人床头送了些,病人家属又回送了些水果点心,聚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倒也热热闹闹的。看了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大家便各自睡了。
我躺在床上,心想:今晚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觉,难得这里的夜晚静悄悄。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护士敲门,来病人了。
我出门一看,是个大爷,提着脸盆水瓶,显然是有备而来。大年夜的,不是病痛难忍,谁没事来住院啊?可看这大爷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病人啊。环顾四周,没有别人了。我拿起住院证,念名字,大爷应:“是我。”护士已经铺好床,把大爷让到了床上。我认真看看住院证上的诊断:腹痛待查。内心嘀咕:这收到心内科干吗,不应该去普外科吗?至少也去消化内科啊。搭眼看看大爷,也不像肚子痛的样子,难道是大过年的,跟家里人闹别扭,一个人跑到医院躲躲?
拿了病历,问大爷:“您哪里不舒服?”突然鞭炮声震耳欲聋,把我吓了一跳。新年已经来了,守岁的人们纷纷炸响了鞭炮,大爷在鞭炮声中,扯着喉咙说:“我肚子痛。”我比画着手势,问是哪里痛。大爷摆摆手:“我总是这样,肚子痛,拉泡屎就好了,现在已经不痛了。”我奇怪,大着嗓子问:“不疼了还来医院干吗?”大爷大喊道——实在太吵,不这样谁也听不见——“我头昏。”头昏跟内科倒还算是沾点儿边。
鞭炮足足响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安静下来,我细致地问道:“您头昏好久了?”大爷一副别提了的样子,把手一挥,“唉,好几年了,反反复复的,都说是供血不足,没啥。”我不依不饶:“那这次头昏了几天呢?”大爷一瞪眼:“我这次没有发头昏啊。”我叹口气:“那您这次为什么来住院呢?”“我肚子痛啊。”问不下去了。
我看大爷不像精神不正常,就又问了一句:“那您家人怎么没有陪着一起来啊?”“孩子们都没回家过年,就我老伴在家,睡了,我心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自己来就够了。”我……无语,心想,这好歹是大年夜啊,脑海中想起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喷血场景,只想撞墙。
来都来了,就住呗,也没做啥特别处理,大爷睡了,鼾声如雷。
天刚麻麻亮,我被吵醒了,就听见大爷打电话的声音,倒是声如洪钟:“哎,我在医院里,没得么事,就是头昏。你莫着急,吃了饭把东西带来,打了针我们再去走亲家。”
我忍不住笑了,这大年夜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