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师的约定】

小学毕业之前，我度过了一段愉快而幸福的童年时光。父亲是知识分子，在我们当地颇有名望，每当密阳市举办一些大型活动或有学校招待来宾的时候，父亲总会坐在讲台上的第一排。每到此时，别提我有多自豪了。父亲曾在东京留过学，而且还在东亚日报社当过记者，之后便步入仕途，开始参与政界的活动。

那是我读小学六年级时发生的事情。临近毕业典礼那天，也就是12月23日，父亲带着我去市场，给我买了一身新衣裳。由于这是父亲第一次亲自带我去买衣服，所以一路上我既高兴又有些奇怪。那天，父亲总是问这问那，对我的态度也十分温和。虽说与往常有些不同，但父亲的慈祥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听说这次平安夜你要在教会表演舞台剧？”

“是的。”

“那你喜欢自己的角色吗？”

“非常喜欢，我正在努力练习呢。”

“这样啊，那到时你就穿着这件衣服上台表演吧。”

那一刻，父亲格外体贴。他能来观看我的舞台剧，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多自豪。圣诞节在我的苦苦等待中日益临近，就在节日当天早上，父亲叫住我说道：

“钟泽。”

“嗯。”

“今天我有急事，要到外地出差，不能去看你的舞台剧了。”

我满腔的热情一瞬间被失望无情地驱散，心里很是委屈，但我也只能点头答应。父亲轻轻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以示安慰，我抬起头沮丧地望着他，他微微笑了笑，便转身走出了家门。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会是如此漫长的等待。父亲这次出差，就再也没回过家。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母亲的精神几近崩溃。由于舅舅为父亲的事业做了担保，因此与外婆家也闹得不可开交。债主们天天来家里要债，银行和政府也分别发来催还贷款的通知书。我们只能低价卖掉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大哥已经离家出走了，母亲一个人养活着我和大姐、二哥，每日以泪洗面。

当时变卖的家当里，至今都让我感到痛心的就是那一大摞唱片和书籍。在此之前，我家里摆放着村子里唯一的一台真空管留声机，非常气派。当时父亲的爱好之一就是收集唱片，所以每当有客人到访，我就会拿这些罕见的唱片炫耀一番。

“这个在全世界上也就只有几张吧。”

“这首小提琴曲子的音质，还是这个牌子的唱片录得好。”

从变卖唱片开始，父亲书房里的那些书也在慢慢减少，最后房子也被卖了出去，我们一家人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大姐、二哥、妈妈和我四人只能生活在山顶上一栋没有电灯的小房

子里。

那一年正好是密阳女子高中设立之初，大姐放弃了升入高中的机会，在朋友们就读的密阳女子高中学校门口卖鱼饼，还在集市上打一些零工。后来，大姐也离开了家，没再回来。大姐和大哥出走之后，母亲带着我跟二哥走投无路，只得把我送到外婆家，她带着二哥去了釜山。

当时正上初一的我，是看着外婆一家人的脸色长大的。由于父亲的缘故，我们欠了外婆家大量债务，外婆和舅妈一直因此而谩骂父亲，而舅舅那种绝望的眼神也让我心里愧疚不安。

渐渐地，我变得沉默寡言，在外婆家居住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多数时候我都在教会里睡觉。教会的二层铺有供睡觉的垫子和被子，虽然天气寒冷，气味难闻，而且到处都是爬虫，但即便这样，我依然觉得睡在这里比睡在外婆家安心。每天我只带着一双筷子去学校，班里的同学们会把自己的午饭分给我一点，而这顿饭便是我一天当中唯一的一餐。有时候，妈妈和二哥会从釜山寄来一些钱，靠他们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我艰难地维持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