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庆生不得已拴了门。他想懂事的小等会乖乖睡她的竹板椅的,却不想一大早出门就被结结实实地猛绊了一跤,膝盖骨硬邦邦地硌在地上,痛得庆生龇牙咧嘴抱着脚直叫唤,回过头看小等正跪在门槛边,脑袋从门槛上抬起来,右边脸上深深地印着门槛的木纹路,一个木疙瘩旋出的印儿清清楚楚地在她腮帮子上,像个大酒窝。小等刚被吵醒的眼神是混浊的、迟疑的。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坐着坐着就打瞌,却睡不实诚,老醒来,一醒就用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无辜地看着笑或哭的人。
小等还是个小女孩儿啊,怎么一夜就困出这样混浊的目光来?庆生忘了痛,好不忧伤地看着小等:你干啥子要趴在门槛上睡呢?
老师关门了……小等眼睛闪了闪,滚出两滴泪来:我等老师出来开门。
小等对庆生怀抱的依恋程度令庆生陷入惶恐不安的境地。每晚庆生都在闩门和不闩门之间痛苦矛盾地挣扎,小小的门栓天天都在折磨着庆生,弄得他头昏脑涨眼圈发青。
小等不知道庆生的不安。每天夜里,她总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头,静静地抱着一只不知哪儿捡来的掉了眼珠的瞎眼小毛熊。若庆生的门栓哗地关上了,她就会退回竹板椅上去,坐着打瞌睡到天亮。遇到庆生不忍心半夜起来犹豫不决地拉开门栓时,小等的耳朵会异常灵敏地听到门栓细微的声响,然后小猫似的从竹板椅上蹿下来,紧张兴奋地站在门口等门打开,总是门才露一条缝,小等就贴着门缝钻进来迅速跑到床上,也不看庆生,径直窝到她的小角落呼呼大睡。庆生总是无奈地在床边站半天才轻手轻脚地躺下来,慎之又慎地与小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第二天醒来时,小等照样壁虎一样攀着庆生,连庆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攀过来的。
月光下,看着小等沉睡的模样,庆生心头充满了怜惜却又充满恐惧——尽管这山半腰上只有他和小等两家人,但万一有人发现了小等天天挨着自己睡,他就是有一百张嘴,怕也是解释不清楚呢。而且庆生怕自己睡着了一个不小心又把小等当成小太阳给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