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民主新的憎恨,亦即本书的主题,严格来说并不能归入这两种模式之中,尽管它结合了一些从此二者借鉴来的要素。它的代言人都宣称自己所生活的国家不仅是民主国家而且是完全民主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要求一种更加真实的民主。正相反,他们拥有的民主太多了,虽然他们并不抱怨那些承诺要兑现人民权力的制度,也不提出任何措施来限制这种权力。在孟德斯鸠、麦迪逊和托克维尔那个时代曾激起人们热情的制度结构不是他们的兴趣。他们的兴趣在于人民及其风俗,与人民的权力机构无关。对他们而言,民主并不只是一种堕落的治理形式,它还是一种困扰社会乃至国家的文明危机。由此,一些反复无常的动作乍一看可能会让人吃惊。的确,这些批评者无休止地谴责民主的美国给我们带来的所有罪恶都与尊重差异、少数派权利和平权法案有关,但同时它又对(法兰西)共和国的普世主义造成了侵害。而在美国承诺要以武力将其民主传遍世界的时候,也同样是这些批评者首先拍手叫好。
对民主的双关话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已习惯于听到民主是除其他形式以外的最坏的政府形式。但是新的反民主情绪却给这一通用公式赋予了某种更含混的表达。他们认为如果民主政府允许被那个—想要人人都平等且所有差异都能得到尊重的—民主社会所侵蚀,那它就是坏的。而另一方面,当民主政府为了捍卫文明的价值以及蕴含于文明冲突中的价值,将被民主社会所侵蚀弱化的个体集合起来为这价值而战时,这民主政府又是好的。对民主的新的憎恨,其论点简而言之就是:只有一种好民主,即遏止民主文明之灾难的民主。本书接下来将试图分析这一论点的形成并找出其根据,其主题并非简单地描述一种当代意识形态的形式,因为这分析还可以从政治角度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状态以及如何理解这个世界。由此,它也能帮助我们正面地去理解民主一词所承载的丑闻,并重新发掘出民主这一理念的锐度。